原標題:從象牙塔逆行到“疫”線:那些抗疫戰場上的校園志愿者
“不計報酬,無論生死。”記者看到,很多人的微博版“請戰書”上都有這么一句話。
00后盧青云做夢也沒想到,2020年2月初,自己可以親眼見證武漢雷神山醫院在十余天內拔地而起。
這個寒假,大三學生盧青云以湖北一六八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實習生的身份,成為參與雷神山醫院建設者之一。同在這片工地上揮灑汗水的,還有85后青年教師邵澤華。
武漢雷神山醫院施工現場。受訪者供圖
同樣是十余天時間,1999年出生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大二學生高睿陽,接到了許多捐贈物資和捐款的電話。高睿陽自愿申請成為湖北省紅十字會的一名基層志愿者、1號話務員,為家鄉盡己所能。
春運期間的重慶火車站,每晚約有近四十班次列車抵達。95后大學生、西部計劃志愿者周明月(化名)就站在這個車站的出口,向每一位出站的旅客舉起紅外測溫儀。他看著一撥撥穿過隧道漸行漸遠的旅客,常常以為是電影畫面。
他們是中國暴發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之后,率先沖到一線服務于各個崗位的青年志愿者們。
2月3日,共青團武漢市委、武漢青年志愿者協會發布一則公告,面向全市招募一批疫情防控青年志愿者,服務內容包括醫療救護、便民服務、心理援助等。
公告發布不到24小時,已有超過7000封報名郵件飛到了報名郵箱里。截至目前,發起方已收到近2萬封報名郵件。
“臨床醫學學生,大二,很想逆行到一線,請求赴武漢支援……”在#武漢招募防疫青年志愿者#微博話題下,數不清的年輕人附上了自己的報名表。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大部分都是在校學生。
“不計報酬,無論生死。”記者看到,很多人的微博版“請戰書”上都有這么一句話。
為雷神山醫院建設“當補丁”
武漢雷神山醫院施工現場。受訪者供圖
1月底2月初,清晨6點的武漢,天色微亮。距離市區幾十公里之外的武漢雷神山醫院工地上,一大批連續工作了20多個小時的工人們剛剛下工。盧青云就在他們中間。他們將要步行20分鐘,到達一處臨時搭建的活動板房,那是他們的寢室。
盧青云是武漢科技大學城市學院一名大三學生,這個寒假,在湖北一六八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實習的他,隨著疫情暴發,也跟隨公司到了武漢參與雷神山醫院的建設。從1月28日開始,這個00后大學生在工地上給師傅們搬運、切割、打孔、上螺絲,“當個補丁”。
這不是盧青云第一次通宵工作。“特別恐怖。”盧青云回憶起剛參與建設第一天的情形:由于任務量大、工期緊張,早上6點起床工作,一直干到第2天中午才回去睡覺,大家連續30多小時沒有休息。盧青云的一個工友由于不適應這種勞動強度,第一天工作結束后累吐了。
天氣也很差。后半夜,工地上的管子、木頭會反復結霜,“把它化開、它又結霜,又化開、又結霜……”盧青云搬起的東西像是大冰塊,讓他手腳冰涼。
“這種情況,戴手套是沒用的,手套也冰涼”,他說,“根本沒條件換厚手套”,鞋是膠鞋,也是冰涼,“現場施工,要下水泥地里擺管子,就只能穿這個……”盧青云說,第一天自己真的差點放棄了。
每次通宵,凌晨2點到4點是他最難熬的時段。“這個點人最想睡覺,但我們必須得頂著。”每次快堅持不住的時候,盧青云身邊的師傅們就會找借口讓他幫忙遞個東西,或簡單聊聊天,這能夠讓他打起精神,克服睡意。
他最佩服其中一位快50歲的電工師傅,從第一天早上6點干到第三天早上6點,“我看到他整個人都軟了,但他沒有喊過一句累。”
工地上物資并不充裕。由于口罩戴太久,盧青云兩邊耳朵都勒出了血,又不能不戴,就反復摩擦傷口。而創可貼屬于“緊俏物資“,一次只能領一個,他只好先把嚴重的一邊貼住。
手機里的微信運動記錄著他的勞動強度。和每個工友一樣,盧青云每天的微信步數至少在3萬步以上。惹得很多同學跑來問他:疫情期間你走怎么那么多路?是不是感染病毒后跑路了?盧青云趕忙解釋,自己在工地上,這時候同學們就會很關心,叮囑他保護好自己。
工地上除了大學生,還有老師。1月31日晚上10點多,廣東省茂名市第十七中學的體育老師邵澤華收拾行李,和幾個伙伴集合,從所在的武漢新洲區出發,去往一百六十多公里外的江夏區。接下來的幾天,他將以援建工人的身份在武漢雷神山醫院工地上度過。
邵澤華是武漢人,學校放寒假之后從廣東回武漢過年。“身邊每天都有朋友跟我說,自己的哪個同事、親戚感染了,包括離我家幾百米的村子里也有人感染,他們不僅僅是新聞里報的數字,而是身邊活生生的人。”
疫情的發展對他觸動很大。邵澤華說,每天待在家里看新聞報道,心里很難受,恰好聽說負責武漢雷神山醫院建設的中建三局需要人,“我就去了。”
援建工人干的活和正式工人是一樣的。邵澤華會幫吊車吊一些活動板房的材料,床板、床頭柜等物資的搬運等等。雖然在工地上干點苦力,但比起在家,邵澤華整個狀態還是開心的,他覺得,作為一個武漢人能為家鄉做一點事情,“還是蠻光榮的”。
邵澤華發現,工地每天都發生著巨變。今天看到板房裝完了,明天去空調又裝好了。“我剛開始覺得不可思議,這么短時間內怎么可能建好?但事實證明,人多力量大,我們做到了。”
邵澤華還注意到,工地旁邊的一條路上全是送救援物資的車,這些車都是外地車牌,山東的、河南的、江蘇的……源源不斷地把物資往這里送。
武漢理工大學大三學生劉益嘉和他的父親就是負責搬運救援物資的志愿者。
1月27日,他與父親一起報名成為了武漢藍天救援隊的志愿者。記者了解到,這位豁達的父親本身也是一個公益組織的負責人,他的組織 “武漢湖河論壇”與環保污染治理相關。
1月底的湖北,天氣陰冷。但干起活來,劉益嘉還是覺得很悶熱。因為身穿防護服、帶護目鏡和口罩干活,“像是在蒸籠里”。
盡管如此,劉益嘉和父親還是堅持每天早上6點多就出門,爺倆得開車上高速公路1小時,趕在早上8:00前到達藍天救援隊所在的黃陂基地,有時候遇到封路,還要繞路走。
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捐贈物資,武漢人內心感觸良多,“我作為湖北人、武漢人,真的很謝謝河南燴面、江蘇揚州炒飯還有江西瓦罐湯對湖北熱干面的支援……”邵澤華說。
紅十字會“云客服”
北航學生高睿陽做遠程接線員志愿工作。受訪者供圖
2月1日起,高睿陽報名加入湖北紅十字會話務組,成為一名志愿者話務員。人在家鄉襄陽,線上接入湖北省紅十字會熱線,跟其他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志愿者們做“云客服”。
高睿陽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紅十字會學生分會的會長。1月28日左右,他看到疫情中各項物資比較短缺,就作為發起者,聯合北京市范圍內的36所高校紅十字會,為湖北地區聯合開展募捐活動,所累積募集資金超過12萬,悉數交由北京市紅十字會。
隨后,他看到湖北省紅十字會招話務員的通知,便報名參加,還拉了募捐時熟識的北京高校的幾個小伙伴一起進來,他們分布在全國各地,河北、重慶、東北……各自在家做志愿者。
高睿陽所在的小組共有26名志愿者,按時期、分時段分組,每天值班時間在8小時以上。1號話務員,即指話機空閑時刻捐助電話會首先分配到這里,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接聽捐贈電話、回答熱心人的來電問題、指引到相應的服務專員處,做好“第一道分流”作用。
高睿陽告訴記者,每天除了8個小時話務員之外,自己還承擔了所在社區的群防群控工作,包括和其他返鄉的黨員一起在社區噴灑消毒藥水、宣傳佩戴口罩的相關知識、排查違規開業的人員聚集性場所、勸返在外游逛的居民、在關鍵地段值班測量過往人員體溫等。在這支隊伍中,高睿陽是年齡最小的一個。
在高睿陽的接線記錄里,有一個來自云南文山的電話,他們是靠種植生姜為生的農戶們,全村30多戶村民合起來共捐贈了30噸生姜。“這些生姜占他們全年產量的很大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全部,他們的生活并不富裕,卻想著要把最好的捐到湖北來……”高睿陽心生感動。
來自北京師范大學的唐嘉雪也是湖北紅十字會的一名學生志愿者。2月7日這天,唐嘉雪接到一個四川南充的電話,一個50多歲姓嚴的大叔在電話另一頭小心翼翼地問著什么。他操著濃重的方言,說了幾遍唐嘉雪才聽清:我不會用微信轉賬,我們這兒只有一個農業銀行,你再給我說一遍收款銀行的名字行嗎?唐嘉雪眼睛酸酸的,“真是要哭了。”
在這段時間,因為紅十字會的一些新聞,她接到了一些態度不友好的電話。有時候,心里覺得委屈,幾個小伙伴會在群里互相安慰和開導。幾天之后小伙伴們發現,唐嘉雪把微信頭像換成了“必勝客”,也恢復了往日的笑語。
“現在我們心理素質都練得很強了”,有志愿者對記者表示,坐在電腦前當一個鍵盤俠很容易,如果來到一線實實在在做事情,就會發現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我們只能不帶偏見和成見地處理接收到的信息,做好志愿者的本職工作。”
希望回到正常生活軌道上
并不是所有志愿者的行動都能像劉益嘉那樣得到父母的支持。更多的志愿者,選擇不將這次的行動告訴家人。
回武漢之前,聽聞家鄉出現疫情的邵澤華,先把妻子和孩子送回了不在湖北的岳母家。只身回到武漢的他,作出援建雷神山醫院的決定,他立即打包行李出發,到達之后才告訴妻子。“我老婆聽完說,你瘋啦。”邵澤華告訴她,來都來了,就安心做。
而周明月去年剛剛大學畢業,參加了大學生西部計劃留在重慶。1月27日,已返回故鄉貴州過春節的他看到重慶招募志愿者的消息,當天就報了名。28日,他踏上了返回重慶的列車。“我對爸媽說,要回單位工作了。沒告訴他們,我是去做志愿者。”
盧青云決定去雷神山醫院的時候,想到可能父母不會同意,索性沒跟父母商量。父母后來從新聞里看到自己兒子的名字,才知道他去了。“他們擔心得不得了,但我已經來了,他們也沒辦法。”
他想好了,等這一切過去之后,要請爸媽吃頓飯。“我感覺我有點對不住他們,沒跟他們說就來了。”
結束援建后回到家,仍在隔離期的邵澤華有點想學生了。等疫情過去之后,他最想做的事還是回到學校上課,“希望能早點回到學校,所有人都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
武漢是劉益嘉生長的城市。他之前曾路過塔子湖體育館和石牌嶺的中學,但沒有走進去。如今這些地方被改造為方艙醫院,幾千人正在這里隔離。劉益嘉說,疫情結束后,他要在方艙醫院被拆掉之前去那里看一看,因為這里曾經容納著武漢的苦難。
新京報記者 馮琪 編輯 巫慧 校對 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