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未婚凍卵第一人”徐棗棗:為什么我來尋求專業醫療服務,得到的卻是人生建議?
經濟觀察網 記者 劉可
盡管在一周的時間內接受了近40家媒體的采訪,坐在記者面前的徐棗棗還是顯得很亢奮。她中性打扮,頭發剪得很短并且漂染成了白色。她說,要盡量要讓自己看上去“不好惹”。
徐棗棗的確是“不好惹”。盡管檢查結果顯示徐棗棗身體狀況良好,符合凍卵需要,但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還是拒絕向徐棗棗提供凍卵服務,因為徐棗棗至今未婚。徐棗棗選擇將醫院告上法庭,捍衛自己的生育權。
12月23日,徐棗棗的“一般人格權”糾紛案于北京開庭,這也是國內首例單身女性爭取凍卵權益案。盡管庭審結果是休庭再審,但徐棗棗還是認為這是一次“階段性勝利”。
在與徐棗棗的交談中記者發現,爭取凍卵權益也許只是表象,徐棗棗希望奪回的更多是對“自我”的控制權,是“我能夠決定我的生活”,也可以更好地規劃自己的人生。
“我是異類么?”
2018年12月10日,這是徐棗棗第二次去醫院,為了取上一次的檢查報告。
30歲,異鄉人在北京,工作壓力大正在上升期,對于未來的焦慮……有太多的不確定橫亙在徐棗棗心頭。在諸多矛盾之中徐棗棗挑出了最容易解決的那個,那就是去醫院凍卵,給自己未來的生育多留出一個可能性。
“醫生聽說我要凍卵,發現我未婚之后就一直勸我先結婚生孩子,工作的事情也許可以過幾年再做。”徐棗棗仍用“知性”、“柔聲細語”這樣形容詞來描繪那位醫生,徐棗棗也明白醫生的所有建議都出自善意,但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是來尋求專業醫療服務的,得到的卻是人生建議。“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對一個陌生的單身女性說,你趕緊結婚,趕緊生孩子?”
走出診室站在醫院走廊上,手中拿著身體一切正常的檢查報告,在那一刻,徐棗棗覺得自己的自尊正變得越來越小,“醫生叫我小姑娘,我也能感覺到她想趕緊把我打發走,好給那些可以真正合法生孩子的看病。好像我是一個異類,還占用了別人醫療資源,是我自己特別天真或者特別荒謬。”
醫院的做法并非沒有依據,在衛生部2003年出臺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中有明確規定,禁止給不符合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法規和條例規定的夫婦和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
盡管徐棗棗的代理律師于麗穎認為,《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在法律層面的效力層級比較低。但對院方來說,如果為徐棗棗提供了凍卵服務,那也就意味著醫院將會面臨被關停取締的處罰結果。“我們其實都挺理解對方的,我理解醫院的做法,醫院也理解我的需求,庭審結束院方代表還特地來跟我握手解釋,但這件事就是沒辦法。”
立案過程幾經波折,于麗穎對經濟觀察網記者表示,本案最開始是以醫療合同糾紛的案由立案,三次立案都沒有獲得法院受理。后來則考慮聚焦到廣泛的生育權上,但生育權在我國并沒有明確的權利概念,所以最終選擇了以侵害一般人格權作為案由。
盡管可以理解,盡管立案困難重重,但徐棗棗還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我希望展現的是我能夠決定我的生活,我能夠做到身體自主,我希望大家看到現在單身女性,包括單身母親或者是單身有意愿生育的女性形象,不再是受害者或再承受更多的道德批判,我們其實是積極的想要好好規劃自己人生的人。”
拿回屬于自己的權利
白色短發、高領黑色毛衣、寬松肥大的褲子、還有身上各式各樣彰顯個性的配飾,看著面前這個很“颯”的姑娘,讓人很難相信就在兩年前,她還留著長卷發,一年四季穿裙子,打扮得很“森系”。
“從小到大,我覺得我一直生活在性別凝視里邊,其實這樣真的挺累的,但是大多數女生好像又都是這樣的。”徐棗棗發現,在生活中女性會慣常使用疑問句,習慣于征求他人的意見。可是男性往往會使用肯定句。
“女生被社會教育成需要做更多情感勞動,要善解人意,但很少有人告訴男人要善解人意。”在徐棗棗看來,這個社會的男權凝視非常的不具象化,但是卻又360度無死角地影響著女性的生活。
徐棗棗決心要改變這樣的局面,她選擇用改變自身外在形象來邁出第一步。她向記者舉了一個例子以此來說明,女性跳脫出性別的刻板印象,增強權力感,是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被“工具化”的。“比如說有一次我搬家,然后有一個男生來收洗衣機,他一進來,我就感覺出他就故意的要用一些方式想要少給錢。我為了避免這個事情真的發生,我就叫他小伙子。只是改變了一個稱呼好像就把我們的權力給逆轉過來了。如果我是在那種女性身份氣質的狀態,在那個角色里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的就顯得特別弱。”徐棗棗說。
在最初被醫院拒絕的時候,徐棗棗更多的只是覺得憋悶,但并沒有立即覺得要去走法律訴訟的途徑。據徐棗棗回憶,自己是在“多元家庭網絡”組織的一個活動上,聽到一位人口學的教授分享了國家生育政策對女性的影響、對社會的影響。在徐棗棗看來,這位教授是一位特別有女性視角的教授,她沒有因生育增長率太低,就直接鼓勵女性多生孩子、滿足增長率。而是舉了很多女性面臨的那種真實的、特別鮮明生動的境遇。
“其實在聽她的分享之前,我挺難受的,因為當討論這種宏大的、體制的東西,你作為一個女人,就變得很小、很小,就好像是被支配或者是被判斷的這種地位。但是她的論述完全顛覆了我以前看這件事的想法。”徐棗棗說,“聽完她的分析我挺振奮的,我就有一種一下子奪回來主權,自己又是主人的感覺,而不是別人當著我的面把這些都從我的手中抽走,讓我覺得我一無所有,在生育這件事情上,我是可以有一定自我決定能力的,也是有資格的。”
在整個籌備立案的過程中,徐棗棗覺得自己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特別是來自于網上陌生人的支持與聲援,“自己確實會有類似于‘我在做正確的事么?’的這種疑問,每次看到網友的留言,我感覺也是又一次說服了自己。”
徐棗棗下一步的計劃是做一個針對凍卵話題的研討會。想讓專業的權威醫生來講講凍卵的技術在我國實際落地的情況,想找有凍卵的、有故事的人來講講自己的經歷。
“不是我,也會是別人,總有女性會站出來的。”徐棗棗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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