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媽家出來后,我接到婆婆打來的電話。
她說回遷房發(fā)鑰匙了,讓我去看看。
我心里知道,這哪是想讓我去看看啊,分明是想讓我去送錢。
我?guī)е鴥鹤犹焯熠s過去,交了各種手續(xù)費后,把兩套房子的鑰匙領(lǐng)出來。
我婆婆說:“趁你現(xiàn)在有空,跟我去趟你三姨家?!?/p>
我問她去干嘛,她說:“你三姨家剛裝修好的房子,可好看了,我?guī)闳タ纯矗s明咱家裝修,也裝成那樣的?!?/p>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在告訴我:你去看看,然后把裝修的錢給出一下。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在我婆婆眼里就成了提款機。
幸虧我公公開口,他說他不喜歡三姨家的裝修風格,他想設(shè)計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我婆婆不樂意了,跟我公公吵起來。我趁機找了個理由,帶著兒子趕緊走了。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房子的裝修,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起來,出錢的,還是我。
我負責給找裝修隊伍,給買材料,我公公負責盯現(xiàn)場,而我婆婆,則負責跟我要錢。
“明麗啊,我昨天去家具市場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上了一套紅木家具,好東西就是不一樣啊?!蔽移牌琶看谓o我打電話,都是這種開場白,“可惜,就是太貴了。”
我默默聽著,不說話。
“我托人給找了一套樣式差不多的,海棠木的,也挺好,便宜一多半呢,三件套下來才5萬多?!?/p>
這話的意思是,趕緊給我5萬塊錢。
我實在受不了了,說:“媽,我手頭真沒錢了,裝修收尾的錢,我還得等下個月發(fā)工資,才能給人家結(jié)呢?!?/p>
我婆婆一聽不樂意了,說:“明麗,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花的都是你的錢似的,我花的是我兒子的錢,他掙的錢都不在你手里嗎?媽花兒子的錢,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吧?”
我又氣又怒,回懟她:“你兒子的錢?你兒子都快兩年沒回家了,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的血汗錢,跟他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我婆婆看我急了,她也火了,說:“你也好意思說,我兒子不回家怪誰?還不是怪你,是你把他趕走的,是你讓他有家沒地方回的,我不花你的錢,花誰的錢,我就該花你的!”
婆婆的話,觸動了我的傷心處,我再也沒心思跟她吵架,掛了電話,嚎啕大哭起來。
正如我婆婆所說,我老公周思明確實是被我趕走的,他這一走,已經(jīng)快兩年沒回來了。
說實話,我跟周思明的感情并不壞。我倆是從校園走進婚姻的感情,很深厚。
一切的轉(zhuǎn)變,都是從兩年前,周思明的那個決定開始的。
周思明畢業(yè)之后,進了我們當?shù)匾患液苡忻目萍脊咀黾夹g(shù)。他技術(shù)好,人也勤奮,很快就在公司站穩(wěn)了腳跟,再加上他肯鉆研,只用了六年時間,就從一個普通的技術(shù)員,晉升為中層管理人員。
按理說,他的事業(yè)發(fā)展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不管是職位,還是薪資待遇,在我們同學圈里,都算是佼佼者了。
但周思明不滿足。
做了管理層之后,人際關(guān)系就不再那么單純了,他有很多想法,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而無法實現(xiàn),他很郁悶,萌生了創(chuàng)業(yè)的念頭。
他跟我提創(chuàng)業(yè)想法時,被我堅決地否定了。
我最了解周思明,他這個人太直了,你讓他去處理技術(shù)問題,去跟機器打交道,絕對沒問題,但要是讓他去解決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他就有點困難了。就從他受不了單位的人際關(guān)系,想辭職,就能看出一二。
更何況,創(chuàng)業(yè)哪那么簡單,它不光是要做事,還要做人,做一個有可能不再是自己的“人”。
而周思明做不到這些,但他自己不知道。
被我否定,讓他更加苦惱。他那段日子變得郁郁寡歡,我試圖去寬慰他,但我知道,別人的寬慰不管用,除非他自己想通。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看他眉眼間有了笑意,以為他想通了,不再執(zhí)著創(chuàng)業(yè)了。我也就放下心來。
哪成想,三個月后的一天,他突然跟我說,他辭職了,打算自己開公司。
我先是驚愕,然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怪他怎么能這么固執(zhí),自作主張做這么大的決定。我倆大吵了一架,我怪他沒責任心,只顧著自己痛快,不為別人考慮。
那時候,我們剛換了大房子,每個月有大筆的貸款要還,兒子馬上要上小學,擇校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我們哪有錢,給他做資本,讓他莽撞地去實現(xiàn)什么理想?
周思明怪我太俗氣,眼里只有錢,根本就不懂得理解他,欣賞他。他覺得我固步自封,只看眼前,目光短淺。
我倆不歡而散。
事后,我嘗試平心靜氣地跟他溝通,讓他再好好考慮一下創(chuàng)業(yè)的事,可周思明卻告訴我,他的公司已經(jīng)申請了營業(yè)執(zhí)照,馬上就可以運營了。
我一聽,覺得奇怪,問他哪來的錢去注冊公司,哪來的錢去租辦公室,雇員工?
他讓我不用管這些,我不欣賞他,不代表別人也不欣賞他!
這話說得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我默默看著他,每天早出晚歸,一副創(chuàng)業(yè)人的拼搏模樣。
創(chuàng)業(yè)之后,他的心情明顯比在公司打工時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 帶著上位者的自信和魅力。
我開始自省,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斷了?作為妻子,我不可以只客觀地考慮現(xiàn)實,而不顧及丈夫的感受。
于是,我開始默默支持他,生活上更好地照顧他,也會問他,錢夠不夠,需不需要我?guī)兔χ惖膯栴}。
但都被周思明拒絕了。不僅如此,我還發(fā)現(xiàn),每當我比以前更溫柔地對待他時,他都一副好像有點不太自在的樣子,問他錢的事時,他的眼神還總是閃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女人的第六感忍不住出來營業(yè),我覺得周思明有問題。
于是,趁他有次出差歸來,我以給他驚喜為由,去機場接他回家,卻在他出來時,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周思明不是一個人出差的,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我也認識。她叫林雅楠。
我跟周思明是大學同學,而林雅楠跟周思明則是高中同學兼大學同學。
我們?nèi)齻€的關(guān)系,說起來有點復雜。
林雅楠在高中時期就暗戀周思明,她的性格很外向,把暗戀搞得轟轟烈烈,幾乎所有認識周思明的同學,都知道,他有一個很漂亮的暗戀者。
但周思明不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女孩。
他說她太熱烈了,像火,讓人不敢靠近。
周思明追求我的時候,林雅楠還專程來見過我,她見我被周思明保護得嚴嚴實實的,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到現(xiàn)在,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時間,沒聽到她的消息了,沒想到,她竟然出現(xiàn)在周思明身邊。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周思明一點都沒跟我提起過。
周思明看見我,有短暫的慌亂,就是那一刻的慌亂,讓我明白,我的第六感,靈驗了!
回到家,我哭著質(zhì)問周思明,是不是背叛了我?
周思明一邊安慰我,一邊解釋,他說他跟林雅楠就是正常的同事關(guān)系。
同事關(guān)系?林雅楠穿得精致有型,還自己開著一輛寶馬離開機場,她憑什么來給周思明這么一個剛起步的小破公司打工?
周思明見我不相信,只好又解釋,原來,他開公司的錢,也都是周亞楠給提供的,她根本不是他同事,是他的合伙人,兼金主!
我本來就不同意周思明去創(chuàng)業(yè),現(xiàn)在他又給我搞出這么一出,他以后要天天跟林雅楠在一起,這讓我怎么接受?
我哭著跟周思明鬧,讓他趕緊從公司退出來,我不同意他跟林雅楠做同事!
周思明被我鬧急眼了,他說他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我竟然是這么個人!
我不依不饒地拉扯他,讓他跟我說清楚,我怎么了,我是什么人了?
他一把甩開我,說:“你看看你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個潑婦!”
說完,他摔門就走了!
之后好幾天,他索性以工作做借口,連家都不回了。
期間,我收到林雅楠發(fā)來的短信,她說她沒想到,那么聰明的周思明,竟然選了我這么一個愚蠢的女人。
我簡直被她氣死了,罵她是小偷,專偷別人的東西。
她回我一個“呵呵”,還說,東西到底是誰的,還沒定論呢。她有的是耐心,讓我等著瞧。
我一下子就慌了。
從跟周思明認識以來,他就沒這么對待過我。他那么想創(chuàng)業(yè),我都不同意,現(xiàn)在林雅楠又出力,又出錢,還每天都陪在他身邊,他是不是真的要變心了?
我不敢往下想。
為了印證周思明還是我的,我跑到公司里去找他,讓他跟我回家,讓他不要再跟林雅楠在一起。
我承認,那一刻,我是失去理智的,我看不得林雅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笑呵呵地站在周思明身邊,而周思明卻要維護她,而斥責我。
在公司大鬧一場后,周思明徹底不回家了。
他說深圳有個項目,他要去跟一下,然后就拿了家里所有積蓄走了,一走就是兩年。
中間他有回來過一次,那一次,他跟我提了離婚。
我氣瘋了,問他是不是因為林雅楠,他默不作聲,也不解釋,也不辯白。
我冷笑,說:“想離婚?你們做夢!我耗也耗死你們!”
可是,真的是耗他們嗎?
這兩年,我過得是什么日子,我自己知道,我耗的是自己。
可沒辦法,我愛周思明,一想到要跟他分開,我就害怕,也不甘心。
周思明后來沒再說過離婚的事,我總幻想著,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墒?,他拉黑了我,我根本就聯(lián)系不上他。
我試圖從我公婆這邊尋找突破口。我對我婆婆幾乎有求必應,她要錢,我就給錢,要什么給什么。我想,只要我們還是一家人,其他的我都忍了。
可是,我沒想到,在我婆婆眼里,我竟然是個“罪人”。
當天下午,我從我媽那里拿了2萬塊錢,又從信用卡里套現(xiàn)3萬,湊了五萬,給我婆婆送過去。
我婆婆頓時喜笑顏開,拉著我跟她一起看家具畫冊,問我那些家具好不好看。
我強撐著坐了一會兒,準備離開。
去車庫開車的時候,我公公叫住了我。
我看他猶猶豫豫,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以為他也想要錢。我婆婆管錢管得很嚴,錢很難到我公公手里。
結(jié)果,我公公卻擺手,說不要錢,不要錢,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說:“以后,你別再給你媽錢了?!?/p>
我納悶,問為什么。我公公沉默了半天,才說:“她把那些錢都拿去給思明了?!?/p>
我腦袋里頓時嗡地一聲響。
我公公又說:“其實,思明已經(jīng)從深圳回來了,但他怕你跟他離婚,一直不敢見你?!?/p>
原來,周思明去深圳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那個項目根本不是什么正規(guī)項目,被當?shù)卣苯咏o取締了。
周思明落了個血本無歸。
也就是說,當初他回來跟我提離婚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被騙了。
那林雅楠呢?
我公公說,那個項目就是林雅楠建議周思明去投的。
我真是要冷笑出聲了!都什么時候了,周思明竟然還想著維護林雅楠,寧愿挨我的罵,也半點不提林雅楠。
我真是為我過去兩年的愚蠢,給我自己倆嘴巴子!
周思明也就算了。我婆婆既然都知道這些事,竟然也幫周思明瞞著我,不僅瞞著我,還從我這里騙錢,拿去給周思明周轉(zhuǎn)。
怎么能有這樣的老人?她不該一心想著促和我們和好,好讓我們一家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嗎?她這樣做,除了讓我對周思明死心之外,能有什么好處?
對,有好處,最起碼,她從我手里給她兒子,榨取走了一大筆錢!
我不知道我公公是出于什么原因,給我和盤托出這些事的,我很感激他,但也不會按照他的想法,去原諒周思明,答應他,跟周思明和好了。
我傻,我認,但不允許這樣被人耍著玩!
我給我公公說,讓他通知周思明,趕緊回來離婚,否則,我們就法庭見!
我說當初林雅楠挑釁發(fā)給我的照片和短信,我可都留著呢,到了法庭上,周思明可得不著什么好處!
我婆婆聽說我公公都跟我說了,跟我公公大鬧了一場,她說我公公笨死了,怎么能什么話都跟外人說!
瞧瞧,我那么掏心掏肺地對她,在她眼里,我卻只是個外人!
我對我婆婆說,既然我是外人,那之前我給她的房子裝修的錢,買家具和電器的錢,就是借給她的,她得一分不少地還給我!
我婆婆不認,說那些錢都是她兒子的,跟我沒關(guān)系。
我讓她去問問他兒子,這些錢里面,哪一分是他的,讓他說出來,我絕對認賬,要是說不出來,就全都給我吐出來!
或許是看我們鬧得不可開交,周思明終于露面了。
他瘦了很多,人也憔悴了。他說在深圳這一年多,他一直在打工還債,之所以不敢見我,是怕我怪他,怕我跟他一起被逼債。
我說,我當然不會跟你一起還債,我們已經(jīng)分居兩年,早就夠了起訴離婚的時限。
另外,我們的婚內(nèi)財產(chǎn)也要好好算一算,當年他拿走的家里的積蓄,我可以不要了,畢竟夫妻一場,我跟你講情義。
但家里的房子、車子,還有孩子,他一樣都甭想要。
還有,這一年多,我支付給我婆婆的各項費用,我都保留證據(jù)了,我限他半年之內(nèi)還給我。
周思明對此無言以對,只能同意。
我婆婆聽說之后,跑來跟我吵架,非說不能還她拿走的錢。我說不還錢可以,但當初回遷的兩套房子,因為某些緣故,寫的是周思明的名字,又因為那些手續(xù)費都是我交的,所以,我可是有資格去分割那兩套房子的。
我婆婆一聽,頓時偃旗息鼓,沒多久,就讓周思明把錢給我拿回來了。
我握著那一個厚厚的信封,要忍很久,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撕扯周思明。那可是我的兩年時光啊,都耗費在這個沒擔當,沒責任心的男人身上了!
周思明求我,能不能不離婚,他的債要還完了,以后會跟我好好過日子。
我問他,我們哪還有以后,從他決定跟林雅楠一起創(chuàng)業(yè)開始,我們就沒有以后了。
拿到離婚證的那天,天氣超好。
我望著天,長舒一口氣。這日子終于清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