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第一季收官,播出期間承包熱搜無數,點擊率一路走高,許多網友在最后一集的彈幕中期待滿滿地寫道“第二季見”,微博還傳出演員陳道明“官方催更”第二季的消息。毋庸置疑,《慶余年》是近年來屢屢影視改編失敗的男頻網文中,一個難得的成功案例。
現代青年來到滅絕后重新開始演進的地球史后文明的封建社會,用史前文明的輝煌燦爛在這里混得風生水起,并揭開世界終極之謎。《慶余年》大致就講述了這樣一個匯集朝堂爭斗、武俠冒險元素的科幻故事,十多年前,導演孫皓[微博]就看過《慶余年》這部貓膩創作的小說,那個時候最吸引他的,是蘊藏其中的現代思想跟古代文明的碰撞,這在當時流行的網文中是比較少見的。“我其實不怎么看網文,但在那時候出現這樣的小說,很有意思。”
多年后,孫皓在沈騰[微博]婚禮上遇到新麗的董事長曹華益,兩人聊起了貓膩的《慶余年》,非常順利地達成共識,“感覺到這本小說是我們這個年齡段想做的東西:既能夠感動我們也能兼容市場。”婚禮結束之后半個月,曹華益給孫皓打來電話,“我們弄出來了十五集劇本,你過來看看”,看了劇本,孫皓決定執導這個項目。
“一本書要改編成影視劇,要把種子種到土壤上長出來。”然而,一本好的小說,它是金礦的同時,如何開發?是個問題。“它哪里都吸引人,你從哪條路去把它變成一個有效的影視作品呢?”
看了十五集劇本后,孫皓迅速約見了編劇王倦,兩人面談了一下午。“我們兩個審美情趣方面是嚴絲合縫的統一。而且我們倆一個統一的訴求,就是想厚重題材輕松做。”在這個概念下,對于貓膩原著中提供的一些人物身上的幽默感,孫皓和王倦想把它推到極致。
“影視作品,我個人認為一定要有極致的人物和極致的人物關系。在《慶余年》小說里往往讀者記住的是‘點’,你記得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東西,你記得五竹的眼睛后面是什么,那每每都是個‘點’。而具體發生了的故事,比方說在澹州發生了很多故事,其實一集來表現就夠了。”
貓膩所著的《慶余年》情節量和人物量驚人,要想改編透徹,幾十集難免倉促。在創作最初,孫皓和王倦預期將近四百萬字的《慶余年》分成三季,第一季主題是人物的出場,第二季是“智斗”,第三季是“揭曉”。“第一季主要是用范閑的視角代替觀眾的視角來闡述很簡單的故事,就是先要看‘我媽誰殺的’,然后‘誰要殺我’,就這么一個簡單的故事線。”
孫皓說道,第一季最主要的還是呈現人物和人物關系。而難度最大的部分恰恰也是這個,省去復雜的故事線,主要改編到人物。“80%的人物都在第一季里出場了,但你會感覺到故事都沒有展開。”這樣的方式存在著一定冒險性,“它跟所謂主流的電視劇敘事方式還不太一樣,但我感覺它符合電視劇的創作規律和中國人看電視劇的一個審美要求,中國人看電視劇,他一定要帶著問號去看,他有這個問號,有非常生動的角色,我感覺是OK的。”
在開播時,孫皓心里還有些沒底,“只要有了兩個鮮明的人物,我估計就會踏實了。”到滕梓荊出場,再有一個范思轍,再到王啟年。“大家喜歡上范思轍的時候,我就基本上踏實了,因為這些鮮活的人物可以讓觀眾跟著這條線來走。”果然,范思轍、王啟年等亮眼配角成為《慶余年》里最受歡迎的人物,甚至成為不少人的追劇動力。
而說到這倆人物,孫皓表示,選角過程非常順利。“田雨[微博]跟我是一個單位(中國國家話劇院)的,我對他的表演特別欣賞,所以就沒費什么事兒就定了他。”在孫皓看來,王啟年這個人物實際上是一個堂吉訶德身邊的桑丘。這就需要一個有喜感、對戲充滿興趣的一個演員,“我看了田雨的《夏洛特煩惱》等等,都感覺到他的喜劇分寸非常好。”
孫皓還表示,自己是郭麒麟[微博]的相聲粉絲。“他剛出道,我就看他的相聲,我是他的粉!他的相聲我基本上都聽過。”因此,當新麗那邊提出郭麒麟時,孫皓覺得十分合適。郭麒麟從事曲藝工作,對喜劇頗有自己的見解,“我們不要為喜劇而喜劇”,郭麒麟與孫皓的想法也不謀而合。孫皓提到范思轍這個人物的一些特質,都是郭麒麟的自我發揮,“包括他的貫口,包括他那個表情包,都是他自己碰撞出來的,他都畫到這個人物身上去了。”
而另一個角色“慶帝”,說服陳道明來出演的過程,則要曲折一些。陳道明與孫皓私交不錯,對于“慶帝”這個角色,陳道明首先問了孫皓一個問題:“皓子你告訴我,我演了這么多帝王,他這個帝王會有跟其他的不一樣的地方嗎?”
為了全方位的解決這個問題,孫皓跟陳道明從人物、服化、置景各個方面進行了探討。孫皓認為,慶帝和別的帝王不同的第一點,是他要把自己“藏起來”。“這個帝王實際上希望別人斗,而他自己是個下棋者,他要把自己藏起來。”劇中,除了范閑酒醉斗詩,慶帝幾乎沒有一場戲是在朝堂大殿上展開,“他所有的辦公都在所謂的御書房,他要給別人展示,他并沒有威嚴,他很懶散。”
而御書房的設計也很有意思,“很多御書房的概念都是一個主位,后面一個大屏風,有一個造型。這樣的房子就動不了,就只能演一個威嚴,這就沒有意思。”孫皓和陳道明討論,如何把通常的御書房概念給“破掉”,最終,御書房被設計成名為“文武江山”的4個空間,每個空間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陳道明在其中有足夠的發揮空間,空間與慶帝這個角色的塑造相輔相成。
比如據孫皓介紹,慶帝與范閑的初次見面,就是在御書房“文”空間完成,圓形鏤空書架將范閑包圍,慶帝隱藏在書架后面,悄無聲息慢慢行走,觀察范閑。“往往人們都進來先觀察皇帝,而我們是皇帝在書架后,他要先觀察跟他可能會有血緣關系的這個人。書架也不是個常規的中式書架,書架后面四通八達的,他可以有一個視角的轉變,這對于我們拍攝也特別有利。”
第一季的成功之后,再回首接下這個項目的初衷,孫皓表示:“我現在要接戲的話,有幾把尺,一把是能不能感動我,我這個年齡段考慮的是花半年、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做一個項目,要做得有效而有意義,要找到正能量的東西。還有一個,要找到極致的人物和極致的人物關系,基于種種考慮分析,《慶余年》是各方面都能達到我的要求的,這個很難得。”
[對話]
澎湃新聞:這部劇在服化道方面的設計是有一些雜糅的風格,有一些現代感的。這是在項目一開始就定下來的風格嗎?
孫皓:是的。因為這個實際上是史后人類,那么它的服裝可能會有咱們這一代人有的服裝印記,比如說長袍大袖什么的,但它實際上又是未來世界。所以服裝我們只是有古裝的人物造型的感覺,而事實上都沒有做成古裝戲的概念。包括我們特別注重于面料的質地,看上有飄逸感,但實際上都是蠻重的,有現代信息的這種硬質感的東西。
澎湃新聞:音樂也讓人印象深刻,太不古裝劇了,甚至有的地方會有一種搖滾感。
孫皓:這個作曲是我們合作了近20年的一個作曲,他特別懂我。我跟他講了《慶余年》我所想表現的東西。《慶余年》我沒有框定過什么,沒有框定于它是男頻劇還是女頻劇,什么東西適合主人公的情緒,適合反映人物了,就拿來所用。比如朝堂斗詩那一段,我用的是重金屬的搖滾,因為我感覺這股勁兒很重要,要有現代青年那種能量的展現,我們嘗試了各種音樂形式,最后感覺還是重金屬最好:5000年的文化,加上最有力度的音樂質感。
澎湃新聞:慶帝平時見大臣,處理政務,頭發從來沒有整齊過,反而在空蕩無人的太平別院,他的衣著梳妝一下就正式了。
孫皓:那個環境,他是用心的一個環境,他就要把自己整理得整整齊齊去那個環境懷舊的,他對那有情感在的。
澎湃新聞:王倦老師是一位比較特別的編劇,像他之前寫《舞樂傳奇》《大宋少年志》,都是具有挺強現代性的古裝劇。這次跟他的合作方式主要是什么樣的?
孫皓:我們大體溝通了一次之后,我就等他的劇本了,等他出來我感覺真是大差不差,我在很少的地方動了結構,比如我提議林婉兒的出場提前,因為我想范閑進城后第一時間可能就見到了她,而他又想去退婚,因為我愛上了“雞腿姑娘”,我想去退婚。那么林婉兒也想退婚,因為我遇到自己一見鐘情的人,這樣就會讓觀眾為他們著急一些,而且女主演早一點出場也會有好處。還有加了一部分長公主的戲。我跟小冉在溝通的時候,她稍微有點猶豫,因為感覺這個女的太壞了,她告訴我說,壞沒問題,但是你得讓我壞得有個“根”。那這個我也很快跟王倦老師商量一下,加了一段她跟林婉兒的戲,講一個母親的不易。
澎湃新聞:原著里范閑是有很多段感情的,劇集里做了很多刪減?
孫皓:我們就實際上把它們歸類了,首先范閑他肯定不是韋小寶,他的真愛一定是林婉兒。海棠朵朵做成閨蜜了。有的是單方面的,司理理是單方面的喜歡范閑,而范閑對司理理沒有動心,他忠貞不渝地愛著林婉兒。
澎湃新聞:感覺整個拍攝難度還挺大的,我看到那場海棠朵朵、范閑、上杉虎、燕小乙、郭保坤幾方人馬的打戲,文戲和武戲的調度都極其復雜,那個劇情邏輯被寫得非常精彩有序,但一看就知道非常難拍。
孫皓:這場戲我們當時完成不了,為什么完成不了?這段戲是最容易亂的一段戲!人物關系太復雜。而且貴州的地貌完成不了,沒有那種開闊地。你看追肖恩那一段完全是云南地貌,會有一點高高低低。為了保這段戲,我們單獨劃出時間,把這段戲單拎出來從貴州跑去云南拍,云南這個地貌會完成得更好一些,給我們自己帶來的壓力很大,我們的馬匹從遠處調,群眾演員要從遠處調,要把演員從北京直接運到云南,還干脆分了一個武術組過去,就是這樣的。現在完成了,感覺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