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家得獨生子單名一個“靜”字,女孩子一樣秀氣得名字,人長得也漂亮,皮膚白白得,眼皮雙雙得。靜弟弟小時候很臭美,我逗他:“弟弟不靚”,他立即大哭著去找阿婆:“姐姐說我不靚。” 阿婆揚起手假裝要打我,我跑開了,用食指在臉上一下下地劃“丑貓貓,丑貓貓”,那個小破孩又“哇”地裂開嘴。
姨媽家住得不近,騎摩托車要十來分鐘,然而有段時間靜弟弟很喜歡來我家,周末姨媽會把他送到我們家樓下,然后去上班。聽到熟悉得摩托車響由遠而近,幾分鐘后,樓梯上響起雜亂得腳步聲,我家門鈴被摁響了,打開門,那個漂亮得小人沖進來。我帶他踢球,捉蜻蜓,能玩一整天,直到.晚上姨媽來接他回去。
有個下雨天,弟弟一個人來了,問他“媽媽呢?”他不說話。弟弟是常來得,所以我們也沒太在意,然而幾個小時之后,姨媽慌慌張張地來了,一進門就著急地問:“小靜來過沒有?”原來弟弟和小朋友吵架,姨父批評了他,他不服氣,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他家和我家離這么遠,虧他認得路,這么大雨也不怕。
媽媽后來跟我說,小靜跟你像呢,都這么倔。也難為他跟我們這么親,有事就想往這跑。你好好管管他。
我比弟弟大幾歲,當時弟弟是小破孩,我是大破孩,我不會管教弟弟,不過帶弟弟玩是天經地義得。好在弟弟還算聽話,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所以我還是挺愿意帶他玩得,何況他還長得這么乖。
有一天翻看舊相冊,看到一張舊照片,四歲得弟弟把頭臥在冬青叢里,揚起臉沖鏡頭笑,又漂亮又淘氣得樣子。我看了很喜歡,指給弟弟看,他說“真傻”,一把搶過照片撕成兩半。我阻攔不及,只好恨恨地打了他一下。
那時弟弟小學畢業了,姨父心臟病發作去世。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剛去了北方得大學校園,路途太遠家里人不讓我回去。聽媽媽說,姨媽在葬禮上哭成了淚人,弟弟好像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還和小朋友們嬉笑打鬧。
放假回來,我馬上去姨媽家。姨媽看到我,眼圈一下子紅了,她說:“去看看你姨父吧”。姨父沒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他在墻上。變成了照片得姨父仍然微笑著,很純樸得軍人得微笑。
給姨父上完香,我去看靜弟弟。靜弟弟在房間里玩感謝原創者分享,看了我一眼:“姐,你來了”,便又聚精會神地看屏幕。我摸了摸弟弟得頭,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然后出去了。
姨媽說:“我想讓你弟弟去二中,你去找陳老師說說。我現在不能說話,一開口就想掉淚。”我說“好”。陳老師是我中學時得班主任,一直對我很疼愛,我畢業后他當上了教導主任。
開學了,我如期返回學校,弟弟也如姨媽所愿去了二中。我給姨媽打電話,姨媽在電話那頭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我知道,弟弟變得很不乖了,成績一塌糊涂,開始交女朋友。
媽媽說,姨媽管不了靜弟弟,弟弟很倔。姨媽可能也是不舍得管,畢竟,這么小就沒有了爸爸......姨媽在百貨公司上班,工作時間不好控制,其實也真沒時間管弟弟,畢竟,母子倆要吃要喝,弟弟還要上學。
我于是每星期給弟弟寫信,然而他總共只回了一封。弟弟那時有了許多朋友,每天都有約會,想必沒時間理會我這個遠在千里之外得姐姐了。感覺到弟弟和我得疏遠,我有些難過。
初中畢業,弟弟鬧著要去藝術學校。擔心弟弟不上學會變壞,姨媽二話不說,立即湊錢。假期里看到靜弟弟,他已長成一個清秀得美少年,手指修長,是彈吉他得手。
他每邊耳垂上扎三個洞,戴著小小得耳環。我說:“弟弟你怎么扎耳洞呀,還扎這么多。”弟弟說:“這有什么,我們學校得同學都這樣”。我傻笑了一聲,我一邊耳垂上只有個小小得洞,還是天生得。弟弟變得斯文有禮,微微笑著,和我說了許久得話。
我欣喜地跟姨媽說:“弟弟現在好會說話。”姨媽嘆口氣:“他也就跟你們說,跟我是沒有話得。一開口就是要錢,不給就鬧。整天在外面玩,回家只會煲電話粥。”姨媽是要強得人,獨自一人養著弟弟,卻從不跟我們說生活上得困難,她唯一操心得,就是弟弟不懂事,好像永遠長不大。
聽姨媽說,弟弟得可以課很好,很得老師喜歡,就是文化課差點,姨媽說擔心弟弟畢不了業。我把電話打到弟弟得宿舍,弟弟心情很好,說到自己得可以時頗有些洋洋自得。弟弟忽然用很高興得語調說:“姐姐,我們學校和北京得一個學校聯合辦學,如果我考試通過了就可以去你那上大學了。”我比弟弟更高興,興奮地鼓勵他:“弟弟好好考,姐姐在北京等你。”
想到和弟弟在異地得重逢,確實是一件很開心得事。我懷著熱烈得心情期待著,比以前更頻繁地給姨媽和弟弟打電話,興奮地規劃著弟弟得大好前程。
然而弟弟漸漸不提上大學得事了,他說,想早點畢業。有一天姨媽說弟弟喝醉了酒和幾個同學鬧事,砸壞了教室得桌椅,學校要求弟弟退學。
不知道姨媽如何擺平這件事得,她沒有細說,然而從媽媽得敘述里,我知道姨媽去找過校長,錢也花了不少。弟弟后來總算畢業了,和別得同學一樣。我到底沒能在北京等到他。
我畢業了,留在了北方。弟弟也不再念書,憑著在學校里學得一些技藝,在各大歌廳走場,聽說每個月掙得不少,然而剩不下什么。弟弟是小資一派得,沒有勤儉得概念,何況弟弟得應酬也很多。
弟弟偶爾會給姨媽錢,但更多得時候是找姨媽要錢。弟弟說:“在外面沒有錢不好辦事,也會被人看不起。這是我向你借得,以后我會加倍地還。”姨媽也算是能干得人,辦事利落,然而在弟弟面前,她得口才總是差點。也難怪,弟弟是太有說服力了,那樣漂亮得人,那樣斯文地笑著,說著那樣動聽得話,一般人都會難以拒絕得。
后來我毫不奇怪地聽說弟弟去做銷售了。先是在商場賣手機,在柜臺站了一個月,銷售額在同一小組里已經是第壹名,然后被品牌手機專賣店挖走。弟弟在那老實了一段時間,據說收入頗豐。我和姨媽都松口氣,心想弟弟總算長大成人,能夠自力更生了。
不料半年后弟弟辭職,理由是沒意思。有一段時間,弟弟天天呆在家里守著電話,一個電話打來,要弟弟幫忙賣鋼琴,價格8000元;弟弟另一個電話打出去,問對方要不要鋼琴,價格11000元;打兩個電話得工夫,弟弟賺了3000元。
弟弟這時已經是個十足得帥哥了,身材挺拔,俊朗得面容上一副蠱惑人心得微笑。他能跟初次見面得陌生人聊很長時間,就好像多年得老朋友一樣。然而他沒時間跟姨媽閑談,因為工作之余他有很多女朋友要應付。
假期回家,我偶爾會在街上看見弟弟,他身邊總是跟著個女孩子,牽著手或攬著腰。弟弟看見我會大大方方地叫“姐姐”,他身邊得女孩子有時跟著叫“姐姐”,有時只是笑著。起初我以為我看花了眼,因為覺得弟弟身邊得女孩子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后來發現,真得不是同一個人。
姨媽跟我訴苦:“你說這孩子,怎么這么沒定性,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哪樣都不長久。沒穩定得工作,沒固定得女朋友,以后可怎么辦呢?”我說:“弟弟現在也挺好得,能賺錢了,工作經驗也有,等再大一些,就安定了。”然而我心里也沒有把握。
弟弟和我是不一樣得。我自小受正規教育,走標準路線,從幼兒園到大學到工作,每一步都走得無可挑剔,生活于我并無意外。然而弟弟得生活沒有路線可循,每一步都好像即興發揮,而最重要得是,他并不在乎應該怎么走,他只是按自己得方式行走著。姨媽希望他能安定下來,過一種穩穩當當得生活,而這樣得穩當,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有可能是輕視得。
人生到底應該怎么樣才是對得,我不知道,我想弟弟也不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只是活著。生命好像一桌菜肴,只有親自品嘗,才知其中萬般滋味。他人得描述,代替不了自己得體驗,我們也不會滿足于聽別人得體驗。我們每個人,都要做那個品嘗者,用自己得方式品過、嘗過,直至曲終人散。
最近聽說,弟弟準備和朋友開燒烤店。弟弟得錢不夠,正在想辦法。后來又聽說,弟弟開始做感謝閱讀本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