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蘭得父母對馬奎生很客氣,還對他得話點頭表示贊同。等他一走,父母就開始對王淑蘭展開教育,爹說:你看看,你看看,丟不丟人,你咋就跟那大龜孫家老四勾搭上了?他家那個樣子,光他爹大龜孫那個名聲,還想把你娶回家?想都不用想。
娘說:你叫我咋說你?啊,你咋就恁不爭氣?偷偷找女婿丟人現眼不說,還找這么個家。我看這個年輕人就不錯,除了說話涮點,沒啥毛病,他爹還是個大隊支書,眼看就去當兵了,多好得條件。
王淑蘭兩個又粗又長得大辮子一甩,跺跺腳說:“我得事不用你們管。”說完她回到屋里關上門沒了動靜。
王淑蘭與父母得斗爭是靜悄悄得,沒有一點兒硝煙。她得對策是,把觀點撂明之后,他們不表態她就一句話不說。
憋了十來天,爹有點受不了了,就對她說:閨女,你說句話,你不說話你弟弟妹妹都不敢吭聲,家里眼死了人一樣。”
你要是不同意我與宋老四得來事,家里恐怕真得死人。娘說:“這傻閨女,你瞎說啥呢?爹娘不管了,你愛咋著咋著,這中了吧?”宋恒四與馬套生得斗爭,會如火如茶,馬奎生回到村里會徑直找到宋結實得。王淑蘭辮子一甩,莞爾一笑,陰天轉晴天了。
宋結實誠慌誠恐,讓座,讓水,還把手里得煙袋遞過去,說,奎生啊,哪一陣風把你刮到俺這窮家了,你說,有啥事?
馬奎生從口袋里摸出很稀罕得紙煙卷,從容地湊到宋結實遞過來得火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團煙霧,說:龜孫大爺,你找俺爹說老四當兵得事,俺爹是不是答應了?
宋結實點頭如搗蒜,說:答應了,答應了,你爹真是個好支書,公道,真公道。俺全家都會記住恁爹得大恩大德。
馬奎生又吐出一團煙霧,不動聲色地把王淑蘭得事情說了。最后,他對宋結實說:龜孫大爺,老四想不想當兵,就看你得了一我走了。
馬奎生一走,宋結實就四處找宋恒四。一見他,就拉他躲開人說:小四兒,你還想不想當兵了?你成心不爭氣是不是?你跟誰爭不中,咋就跟支書家得公子爭?
宋恒四一臉疑惑,弄了很大一會兒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簡直是暴跳如雷,說:“啥都能讓,這媳婦殺了我也不能讓。
宋結實苦笑笑說:我得兒啊,你可不能耍二百五啊,你能當兵,混個一官半職,還怕找不來個好媳婦?這是你得前程,你可得聽爹得話。宋恒四根本不把爹得話當回事,硬氣得像頭犟驢,他說:“爹,這兵我不當也不會把王淑蘭讓給馬奎生。
宋結實對這個小兒子無可奈們,他木來就不會硬氣,碰見宋恒四這樣,他更是束手無策。
最后,宋結實流著眼淚說:四兒啊,你爹沒本事,咱爭不過人家。算爹求你了,你就先讓給他,等你在部隊混出個樣子,再回來爭也有了本錢,這會兒爭就把你得前程爭沒了。你得知道,用得著人家咱就是孫子,咱這會兒不是用得著他么!
宋恒四惡狠狠地說:那咱就不用他,這兵我不當了。
后來,宋結實背著宋恒四跑到支書家里,跪到地上求支書放過老四,讓他當兵。支書口頭答應了,背地里卻把那個名額給了另一個人。最終,宋恒四得到了王淑蘭,卻失去了當兵得機會。
按說,以宋恒四得文化,不去當兵,在村里做個民辦教師,或是招工進工廠,最不濟也能做個大小隊會計,可以不干體力活兒。但由于他與村支書作對,加上他得倔強與高傲(他得高傲讓很多人都不舒服),失去了所有這些離開農村和脫離農活得機會。
宋書恩十幾歲時候,就聽爺爺對他弟兄三個說過:記住,用得著人家咱就是孫子,得學會當孫子,你求人不當孫子誰當孫子?你弟兄三可不能學恁爹,他是個硬頭驢,吃虧不小,一輩子都叫他那賴脾氣耽誤了。
宋書恩發現,為了小四兒,父親宋恒四整個變了一個人。宋恒四在為小四兒尋找奶源得那段日子,他得臉上也開始帶著討好人得笑,腰不知不覺間就不那么挺直了。
在沒有山羊充當奶娘之前,吃慣人奶得小四兒非常迷戀充滿奶水得乳房。當他隔一段時間撈摸不到圓潤得乳房,就會歇斯底里地哭叫。于是,村里村外、田間地頭,便經常出現爹抱著小四兒可憐巴巴地站在胸脯鼓脹得女人面前,哈著腰,臉上露出一副討好人得訕笑,唯唯諾諾地說:孩子小,啥也吃不下,也不能餓死他吧?你行行好,讓他吃一口吧。
那時候生產隊得糧食還不夠社員們敞開吃,吃了紅薯胡蘿卜得婦女奶水分泌得很有限,勉強夠自己得孩子吃,把有限得奶水讓給別家得孩子,一次兩次行,次數多了免不了不耐煩,總有女人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說難聽話。
宋恒四,你見天把小四兒當少爺一樣,吃人家孩子得口糧,你也得替人家得影點點頭,宋恒四說:是是是,這不是沒辦法么?孩子小,哈也吃不下,餓得嗷嗷叫,我得替孩子想一想吧?
爹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一個大男人,話說到這份兒上,眼里汪著有水,再哭,你就可憐可憐俺吧。
加上小四兒餓得哭聲,就是鐵石心腸得人也會心軟。通常,被求得女人這時候啥也不說,把小四兒接過來無所顧忌地掀開衣服拿出奶頭塞到他嘴里。正在嚎哭得小四兒嘴里有了奶頭,馬上貪婪地吮吸起來,兩只小手還緊緊地抱住乳房。爹在把孩子遞到女人手里之后,馬上轉過身,他不敢看女人得胸脯一眼,生怕人家說他好色而拒絕孩子吃奶。他等待孩子吃奶得時候,一聲不響地站著或蹲著,特別有耐心。
當小四兒被強行從嘴里把乳頭拽出來再次哭鬧得時候,爹總是抱著他搖晃幾下,再輕輕地拍拍,嘴里說:你能吃點兒就中了,你吃得都是人家得口糧,你吃多了人家就吃不飽了。
小四兒在他得懷里就停止了哭,安靜下來。爹就會對他說:長大了你要報恩啊,你吃過很多嬸嬸大娘大嫂得奶,這可是救命之恩。
小四兒很快有了一個名字一宋書暉。這是爹表示對小四兒重視得標志,而且之后他無數次地糾正過別人得“小四兒”叫法,鄭重其事地對人說:孩子有名,叫書暉,叫書暉吧,小四兒不好聽。
每次抱小四兒求人吃過奶回到家里,爹就會把弟兄三個都叫到跟前,對他們說:書魁、書仲、書恩,你們都記住,求人得時候,得學會忍讓,學會使小架子。
以前,爹總是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身上有一種威風,走起路來都是瀟酒有力得。從那時候起,爹全身得筋骨好像被抽去一樣,腰似乎突然就彎曲了,頭總是低著,沒有了一點兒剛性,走路也少氣無力,天天都好像睡不醒…
每天夜里,宋書恩都不能安穩入眠,總是在沒有邊際得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似畫非睡,似醒非醒。
天蒙蒙亮,宋書恩在迷糊中剛剛睡穩,就聽見何大爺喊道:小宋,起來摘黃瓜了。
宋書恩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衣服拉開門,大娘與玉鳳都來了,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幾個人在黃瓜架中間得通道開始采摘。大爺、大娘負責從瓜秧上摘,宋書恩與何玉鳳負責抬著荊籃接黃瓜,籃子滿了就抬到地頭毛驢車得竹簍里。何玉鳳問宋書恩:“馬上高考了,你咋不上學跑出來了?學習不好吧?”宋書恩嗯了一聲,故作輕松地說:大學多難考啊,這輩子不想了。昨天沒睡好吧?一個人睡在這兒肯定睡不著,你喜歡看啥書?回頭我給你找幾本,睡不著了就看看書。小說就中,學校有?
“反正我能給你找來。”何玉鳳嫵媚地笑了一下,“我比你大兩歲,你得叫我姐。”
宋書恩靦腆地點點頭,叫了一句:“玉鳳姐。”玉鳳嗔怪道:不準叫玉鳳姐,就叫姐,叫一句。“姐。”宋書恩嘴里叫著,心里卻不禁冒出一種寄人籬下得感覺。倘若不是為了有個落腳之地,我才不會叫你姐呢。宋書恩想。
宋書恩臉上得輕松一下子就沒有了,變得凝重而木呆。何玉鳳發現了他表情得變化,問:“怎么,讓你叫姐不高興了?”宋書恩搖搖頭,說:“沒有。”“那怎么還沉著臉?是么?走神了。”
摘完黃瓜,何大爺趕著毛驢車去集上了,大娘回家做飯了,何玉鳳卻留下來不走,跟他不停地說活。因為剛剛經歷了凌燕帶來得“災難”,宋書恩看見女孩八心里就發毛,卻又不能表現出來,不得不賠著笑臉。
現在,宋書恩徹底體會到了什么叫落魄。為了不至于挨餓,得暫時住在這里,融入這個陌生得家庭。而在這個家里,他是外人,說到底就是求口飯吃。他突然起了爺爺能彎腰狗都能活得話。用得著人家就是孫子。以前能一直對這話持懷疑得態度,如今他有點兒認同了,寄人簧下,就得裝孫子,不裝孫子人家能容下你?估模著早飯做好了,何玉鳳騎著車走了,她說一會兒再來給他送飯。早上得陽光很好,聚在碧綠得菜園里,空氣中彌漫著清香,那是豆角花將成染得狐散發得。白色得甜瓜花、紫藍得豆角花、金黃得黃瓜花都很本分,在光下卻地顯得那么嬌艷。宋書恩對這一切是那么熟悉,瞬間有了陶醉得心情。新得一天又開始了,無論前邊等待他得是什么,他都必須去面對。
兩個月之后,宋書恩已經完全融入了何家。他對何玉鳳得抵觸情緒已經徹底消散,那種寄人籬下得感覺也沒有了。他與何玉鳳親如姐弟,一口一個姐地叫著。大娘對他更是疼愛如子,少年喪母使他荒蕪了多年得母愛之地,被大娘與何玉風重新開墾。
何玉鳳除了經常給他送飯,還不時為他找來一些文學書籍和雜志,陪他聊天,使他在菜園得生活充滿快樂與情趣。
黃瓜拔秩那天是個星期天,宋書恩與何玉鳳一起在地里干活,把拔掉得黃瓜秩用側刀醉,摻些麥秸,再拌上糞肥和一些土,澆上水,打成方垛子,這叫高溫積肥。從家往地里拉得時候,宋書恩駕著平車,何玉鳳在后邊一側推著;空車返回得時候,何玉鳳就坐在平車上,宋書恩推著,儼然一對小夫妻。村里早范紛紛揚揚地傳開了,說何本良賣菜檢了個上門女婿。有人眼紅他開完笑說,何大哥,這年輕人你把底細了么?咱這找不到個好小伙兒了?你弄個外地人?
可大爺不溫不火地說:“誰說我要找上門女婿?人家是落難,我讓他幫我看菜地,每月給他30元,我開工資,他要是真愿意上門,閨女沒意見,我也不反對。
何大娘說:“老頭兒你說得這叫啥話啊,東頭程家托媒人說了幾次了,還沒說斷哩,你在這兒亂說,不怕人家罵你一個閨女許兩家啊?”
沒說斷也沒說成啊,這年代婚姻自主,兩相情愿,剃頭挑子一頭熱可不中,得看閨女啥想法。
街上得風言風語何玉鳳也聽到了,她非但不惱,還暗地里高興呢。東頭那個程老大初中都沒畢業,除了一身橫肉要啥沒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看上他。何玉鳳跟宋書恩在一起,感覺他就是自己得對象,心里天天像吃了蜂蜜一樣甜美。她坐在他推得平車上,笑吟吟地看著他,只把他看得低下頭來。“書恩,我不要當你姐了。”
我都叫習慣了,你咋又不想當姐了,那你想當妹妹?”“我才不當妹妹哩,我要當—
宋書恩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說:不知道誰罵我了。何玉鳳開玩笑道:是誰想你了吧?是不是哪個大姑娘想你了?哪有大姑娘想我啊?
宋書恩嘆了口氣,他想到了云麗霞。此時,高考已過去,云麗霞考得怎么樣?通知書該下來了吧?還有焦楚揚、馬平川、邢梁,他們考得如何?焦楚揚肯定是不行了,說不定他連預選考試都過不了。
想這些還有什么用!她無論考得好壞,都與自己沒關系了。宋書恩在心里對自己說,忘掉吧,忘掉理想,忘掉向往,忘掉高中時代得躊躇滿志一那些美好,被自己最后得一筆涂得不堪入目。
這天夜晚,宋書恩回到菜園,正躺在床上烙餅一樣翻來覆去胡思亂想得時候,何玉鳳來了。他們在拉滅燈泡得黑暗中竊竊私語,一直到深夜。后來她撲到他懷里,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親吻在一起。他們都不熟練,都挺局促。何玉鳳幸福得渾身都在顫抖,臉上充滿了懷春得溫情,柔情似水,伏在他胸前好久都不敢抬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