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生命之源,沒有水,就沒有生命、沒有活力、沒有朝氣、也沒有歷史和文明,水的重要性,無論是對人類還是自然,是自不待言的。
我們先從漢字的角度來看“水”。水,漢字一級字,讀作(shui),最早見于甲骨文中。其字形演變之軌跡為:
從此圖來看,水是一個象形字,其造字之初的意思是一條蜿蜒曲折 的河流。
在字形上,甲骨文中的“水”字(圖1、圖2、圖3)形態有別而基本形體并無大的不同,象水蜿蜒流動之形;兩側的點象水滴,表示水流的曲筆或多曲折,或作復式、曲向或左或右,表示水滴之點數或多或寡,于義無別。發展到早期金文中的“水”字,(圖4、圖5),“水”中彎曲斜線表示河道主流,兩旁四點表示水花水珠。這個時候“水”的字形已經和后世楷體的字形非常接近了。
在字義上,“水”字的本義是河流,引申泛指一切水域(江、河、湖、海的統稱);又以河流的象形字“水”表示無色無味的透明液體,引申泛指某些液態物質;又由水靜則平衍生出水準、用水側平的含義;此外,還有游水、五行之一、生活在各類水體中的生物等含義。
許慎的《說文解字》里釋“水”:“水,準也。北方之行。象眾水并流,中有微陽之氣也。凡水之屬皆從水。式軌切。”許慎的釋義很不到位。段注引《爾雅·釋名》說“水,準也”。段注又說“準,平也。天下莫平于水,故匠人建國必水也”。“水”的“準”與“平”的特性,并非其自身的本質特性,亦即并非“水”這個概念的內涵。所以,用“準”和“平”的特性來概念“水”,是很勉強的。當然,許慎時代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對“水”這個概念有如今天這樣的清晰認知,我們不能犯以古律今的錯誤。從詞義引申的角度來看,“準”應為“水”的一個引申義而已。水因其“平”而“準”,故今天有“水平”、“水準”等詞語。
關于“北方之行”,段注云:“《月令》曰:‘大(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冬,盛德在水。”可見,古人是把水看作是比較抽象的“盛德”的一種象征來對待的。這也就有了后世種種的以水喻德的精妙論述。
至于“象眾水并流”,是指水的象形特征而言你的。“水”字的初文(見上圖)就像是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所以從造字方法來看,“水”就是典型的象形字。但許慎又說“中有微陽之氣”,就顯得很牽強了。其實,許慎是因為看到“水”的初文很像八卦中的“坎卦”的形象。而“坎卦”的卦象是上下兩陰爻,中間一陽爻。許慎就據此說“中有微陽氣”。盡管八卦中“坎卦”屬水,但“坎卦”的卦象和“水”的初文之間的相似性,只能是一種偶合,否則,其他卦象和所屬之自然現象之間的字形關系就沒法解釋。“水”的初文,就是一條河流。無水不成河,所以亦指河中之水,如此來解釋字義才更具象,更便于理解接受,與“微陽之氣”無涉。
水乃生命之源,其德至高。所以,古人常常以水喻德。
《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意思是說,最好的狀態是水的狀態,最好的品德是水的品德。水善于給萬物以好處,卻不爭取自身的利益。它不拒絕待在別人不愿意待的地方,所以它最接近于道。
這一章中所講的“上善若水”,是一句流傳至今的、人們耳熟能詳的名言,也是一句美言。它家喻戶曉,朗朗上口。直觀、審美與聲韻,修辭與造句,煉字與煉意,內容與形式,內涵與哲理,都給人以愉悅與啟示。
在《荀子·宥坐》中,有一段著名的論段,即孔子論水:“子貢問曰:‘君子見大水必觀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啟子比德焉。遍予而無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義;淺者流行,深者不測,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綿若而微達,似察;受惡不讓,似包;蒙不清以入,鮮潔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萬折必東,似意。是以君子見大水必觀焉爾也。‘”
在此,孔子從水的特質中,提出了與其特性相關的十一種美德:德、仁、義、智、勇、察、包、善化、正、度、意。也有的版本是七種,即“七德”。無論是“十一德”還是“七德”,其實都沒有本質之別,都是孔子借“水德”而發揮儒家的的核心價值觀,也可以把它看作是老子“上善若水”的具象化的一種表達吧。
與孔子論水類似的還有蘇轍的一段話。蘇轍寫過一部《道德真經注》,其中就談到了水的“七德”:“(水)避高趨下,未嘗有所逆,善地也;空虛靜默,深不可測,善淵也;利澤萬物,施而不求報,善仁也;圓必旋,方必折,塞必止,次必流,善信也;洗滌群穢,平準高下,善治也;遇物賦形,而不留于一,善能也;冬凝春怑,涸益不失節,善時也。”
蘇轍之論,與《荀子·宥坐》所述幾同,不過只是表達的用詞差異有別而已,故也可看作是對老子“上善若水”的具象化的另一種版本罷了。總之,水在古代往往被賦予最豐富、最深刻、也最積極的象征意義,是最具正能量的一種自然現象與存在。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子貢》)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愿我們的知性永遠象水一樣靈動清明、永不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