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州博物館13萬件(套)的館藏中,有90余件珍貴的商周青銅器收藏在文物庫房中,在60多年的時間里,公眾幾乎從未見過它們的真容。這批東西就是當年由著名學者容庚捐贈的私人收藏。1月15日,當中的40件在廣州博物館專題展廳中的“字字珠璣——廣州博物館館藏有銘銅器展”中與大家見面。這是容庚先生舊藏青銅器首次大規模展示,它們與其他100多件珍貴的有銘銅器一道,展現出一個豐富、神秘、疑團重重的古文字世界。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卜松竹 通訊員:劉文霞 林暉
青銅器銘文很難懂?
別怕 有規則
記者了解到,此次展覽展出廣州博物館藏吉金、銅鏡、璽印、古錢四類精品有銘銅器,以及廣東大觀博物館提供的7件代表性器物,共計208件(套)。其中一級文物13件,二三級文物23件。銅器上的銘文少則二三字,多則約百,字字千鈞,字字載史。
廣州博物館館長李民涌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展覽從策劃到推出長達一年多。最初的設想是以青銅器銘文為切入點,擴展到其他材質器物的銘文,展現館藏銘文文物的風貌。但隨著展覽籌備的不斷推進,發現僅銅器已經足夠撐起一個有分量的大展,于是舍棄了其他材質的器物,專攻銅器。
李民涌說,青銅器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占的地位非常重要,但就嶺南地區來說,是個相對比較薄弱的領域。此次展覽也是希望大家能夠一睹本地文博機構青銅器的收藏水平。廣博的相關收藏在本地來說是較為種類齊全、時間跨度長的,此次展出的文物從先秦延續到清代,很多是首次展出的。比如曾大保盆、越王劍等,都非常珍貴。
此外,此次展覽也是對“銘文”知識的一次普及。大家都知道,看青銅器展最大苦惱是覺得自己認字太少,一大半的器物名、人名都認不得。在展廳中記者看到,許多生僻字的旁邊都標注了漢語拼音;另外對器物的命名規則,也通過文字解說等方式來呈現。副館長曾玲玲介紹,青銅器的命名,一般會包含制作者、所有者以及相關日期、家族等重要信息,通過這些信息,今人可以一點點勾勒出兩三千年前某個家族、某個國家的若干活動細節。
比如,商代的“父丁銅簋”銘文“亞束父丁”,這是一種常見金文格式,以本家族已逝先人的“日名”,即以十干:甲、乙、丙、丁、戊、已、辛、壬等接在親稱“祖”“父”“匕”“母”等之后,表明此器物是專為祭祀具有這一日名的先人做的祭器。“子系銅爵”銘文“子系 ”,是器主之名,商代有“諸子”之器,金文格式為“子X”或“X子”,一般認為是王或族長之子。“伐父癸銅簋”銘文“伐父癸”,則采用了商代青銅器中常見的省略句形式,僅余氏族名號和祭祀對象。
銘文中還能看出器物的功用,比如“皿冊父癸銅爵”,銘文中有“冊”“作冊”,說明父癸出自“皿”族,擔任作冊或冊的官職,負責文件的起草、傳達等。周代的“作母銅尊”是一件為母做的行軍用寶尊。銘文中有“旅”字,一般認為與行軍、征戰有關。
展覽中的代表性器物冉gong(上“鳥”下“廾”)父乙銅鼎中的“冉gong”應為族徽,這就是一件為祭祀父乙而鑄造的鼎。從先秦到清代 208件(套)精品看花眼
展覽中容庚先生捐贈的周代名劍“越王劍”為國家一級文物。劍格左右側皆以鳥蟲書體鑄刻“王戉”二字,兩面共八字,兩千多年后依然鋒利。經科學分析發現劍脊含銅量較多,韌性好,不易折斷;刃部含錫高,硬度強。可見當時工匠對不同比例青銅材料的性能已經有很充分的了解。1931年秋,容庚在北京式古齋得到此劍,開始誤把銘文“王戉”理解為《史記·秦始皇本紀》中的“卿王戉”,沒有重視。1932年除夕,將之轉讓給另一位古文字學專家于省吾。后來,容庚在日本人原田淑人所著的《周漢遺寶》一書中見到“戉王矛”,才明白此劍中的“王戉”二字應倒讀為“戉王”,是為“越王劍”,想找于省吾歸還,于不肯。1937年,容庚覓得“師旂鼎”,于省吾希望可以割愛。容庚說:“必歸余故劍,鼎乃出”。于省吾幾經躊躇,終于歸還“越王劍”。
曾大保盆與“考古挖出的古國”——今湖北境內的古曾國關系密切。曾大保就是“曾太保”,太保為官名,銘文中“kuai(上‘麗’下‘會’)叔”是其字,“亟”是其名。容庚先生曾說,青銅器里寫明用“盆”來命名的只有它,雖然后來的一些考古發現證明了此說不正確,但它在商周青銅器中仍具有非常獨特的價值。
此外,此次展覽中還能看到許多其他歷史時期珍貴銅器,“周君時六面銅印”1955年于廣州中山醫學院出土,六面印文分別為:“周承公”“周君時”“臣承公”“周承公白事”“周承公白牋”“白記”。除“臣承公”外,其余各面銘文都有邊框。廣博專家介紹,印文按內容分為兩大類:一類與印主人有關,包括姓名、字表、家族地望、職官身份等,一類為文書用語,如“白記”“白牋”“白事”等,反映了當時的文書格式和封緘制度。“白記”是漢朝時下級對上級陳述意見的奏記;“白牋”用在敘事的書信中;“白事”印于姓名后面,專用于書簡往來。
容庚捐贈的越王劍容庚舊藏首次集中展示
珍品之多令人咋舌
據廣州博物館專家介紹,現存世界各地的商周時期有銘銅器包括禮器、車馬器、兵器、樂器等,總約1萬多件。此次展出的廣州博物館藏商周時期青銅器珍品,大部分都來源于近代金石學、古文字學大家容庚的捐贈。
容庚先生曾先后任教于燕京大學、北京大學、嶺南大學、中山大學,是一位享譽海內外的學人。他曾著有《金文編》《商周彝器通考》等專著30多種;又是一位少有的收藏大家,畢生珍藏100多件青銅器、1000余件(套)古今書畫、10000余冊圖書資料。但他卻持“聚實不易,散則何難”的觀念,將個人收藏悉數捐給了國家。他說:“與其身后任其散失,不如現在就完整地獻給國家,讓更多的人在前人的基礎上做出更好的成績來”。1956年,容庚先生將其所藏的90多件青銅器捐贈給廣州博物館,當中包括此次展出的剌銅鼎、冉gong(上“鳥”下“廾”)父乙銅鼎、昜銅鼎等。故而此次展覽也是對容庚先生的一次致敬。
記者查閱文博二級研究員程存潔《容庚先生商周青銅器藏品的流傳及學術價值》一文得知,根據容庚先生向廣博捐獻青銅器的清冊,可知1956年的4月25日和6月30日,分兩次捐了古銅器藏品共計95件。當中包含元代、宋代器物各1件,漢代器物5件,未詳年代器物1件,商周器物87件,當中僅一級品就達9件之多,其價值之高,世所罕見。尤為可貴的是,在我國近代以來古銅器的私人收藏中,這是少有的“有系統地完整保存”的個人收藏品。與之相近時期的多數重要個人收藏,在清末到民國時期的社會動蕩中,基本都已打散,“其中大部分藏品已流出國門,成為歐美國家有關中國青銅器藝術收藏的主體”,或者“重新組合”,難覓舊貌了。
容庚先生的收藏來自河南安陽、洛陽、浚縣,陜西西安、岐山,河北懷安、順義,安徽壽縣,及山西、湖南等地,地域廣泛。不過并沒有保存任何科學的考古發掘信息,屬于社會流散文物,不能不說是一點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