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隔離病房里的庚子春節:一名武漢返鄉大學生的經歷自述
2020年1月29日晚17:45,農歷正月初五,隔離病房床頭的對講機喊道:“7床、7床,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拿好水卡,下來辦出院手續。”我起身,慢慢地整理好這幾天帶進病房里的大包小包,把需要的不需要的挑選出來,想著昨天病房新裝的熱水器我還沒用過呢,昨天下樓看見穿著隔離服靠著門休息的護士也忘了拍照……帶好口罩,我穿過污染區,推開半污染區的門來到護辦室,消毒,確認信息后,護士交給我一沓材料,說,“水卡放在桌上,你從清潔區的這個門出去吧!”終于,時隔一周,我又重新呼吸到了室外沒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氣。似乎這是我生命中過得最為漫長的一周,也是我記事以來最為特別的一周……
一、突變
我在武大上學,1月18號從漢口站坐車回家,前一天晚上我還在圖書館借了本書準備當作假期的消遣,和同學們說了“拜個早年!明年見!”之類道別的話,一切都很普通平常。就像18號中午我從宿舍到漢口站一路都沒有見到有什么人戴口罩,街上的人絡繹不絕,車站的人熙熙攘攘,大家都大包小包,置辦物什,準備過年,一切都很普通平常。我的家鄉在安徽霍山,一個毗鄰湖北英山的山區小縣城,爸爸照例來車站接我,我重新拾起鄉音、開心地和爸爸分享這半年的學習見聞的那一刻,似乎這一切和之前的年一樣,都很普通平常,我還想著今年過年可以幫爸媽做一些菜,學學他們的手藝,再和姥姥了解一下村里的情況,準備撰寫回鄉記……
然而事件卻并沒有隨著平靜的時間平靜下來,它們不斷堆積著,只是一兩天的時間,微博熱搜的內容就發生了質的轉變,微信群聊和公眾號的消息都極其同步,我開始緊張起來,頻繁地刷手機,然而獲取到的大多數都是冗余和重復的信息。22號,事件進一步擴大,“疫情”這個詞開始被廣泛使用,有人呼吁武漢返鄉人員自主隔離14天,晚間8點,我連忙準備溫度計、醫用酒精和外科口罩,走遍了縣城的各個藥店只買到了一袋口罩、一瓶100毫升的75度酒精和藥店里最后一支溫度計,我緊張地回憶起回家的這些天里都到過那些地方,見過什么人,想著以后怎么自我隔離,怎么讓他們少去接觸其他人。偏偏在這個時候,我覺得咽喉有些癢,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的起,臉頰發燙,于是趕忙去量體溫,抽出溫度計的那一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臟劇烈地跳動,果然,低燒37.4。我腦海里閃過在網上看到的各種臨床表現,深吸了一口氣,連忙讓我爸開車帶我去縣醫院發熱門診就診,囑咐家人帶好口罩手套把我從武漢帶回來的所有行李消毒處理。開著車窗,冷風嗖嗖的往車里灌,我坐在后排,一言不發,爸爸也是沉默。然而,連續的剎車提醒我,空氣里彌散著慌張、甚至還有一絲恐懼。下車的時候,爸爸說:“有了病就治病,不會有事的”,聲音旋即消散在漆黑的夜里,似乎是說給我聽的。
二、緊張有序的縣醫院
來到分診臺已經快9點了,縣醫院只有急診通道還亮著燈,護士們都已經配備了口罩和防護帽,簡單問詢后,遞給我一只充滿了酒精氣息的溫度計,一面開始詳細詢問我的相關信息,我匯報了18號在漢口站乘車以及在武漢上學的情況,護士接過話茬,“這幾天從武漢回來的人蠻多的……”
“那他們都檢查了有問題嗎?”
“這個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但是基本上都沒什么問題。”
這時旁邊的一位保潔大爺說話了:“這個季節本來生病的就多嘛,昨天來了個從武漢回來的學生哭的不得了(止不住),結果檢查了還不是沒有什么大問題。”
爸爸這時還在一旁了解情況,似乎他對于這件事情還沒有那么了解,還在問這個病治療有沒有特效藥,具體表現為什么癥狀……我連忙去解釋,結果護士說,“叔叔你還沒有您兒子了解的情況多,他們年輕人早就在網上知道了”,護士接過體溫表,“37.5,你讓師傅帶你去后面的感染科吧”。爸爸問:“現在發熱門診不在門診部了嘛”?“那當然啊,現在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寧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啊”。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縣醫院已經有所準備,將發熱門診搬遷到了獨立樓棟。進入感染科,有一位醫生和兩位護士正在值班,這時他們還沒有配備防護服和護目鏡,僅僅只有防護帽和口罩,醫生先再次確認了我的各項信息,然后詢問我的相關癥狀,我只是覺得嗓子發癢,沒有其他不適,醫生便讓我檢查血氧、血常規,進行胸部CT平掃。做完檢查已經是十一點多,報告顯示肺部狀況良好,血象有炎癥反應,持續低燒。護士發給我一張卡,說,“今晚你就要住這里了,去二樓的七號病房,待會兒我過來給你輸液”。醫生則在一旁說,“暫時情況還好,但是需要留院觀察”,我看著她桌上一沓沓的文件,“你們現在是不是特別忙啊”?“別提了,我今天這個照片還沒有拍完呢,明天專家會診的材料也沒準備”,說著她又接到了對講機里的消息,說她剛剛傳的照片清晰度不夠,光線也不好,需要重新拍,她嘆了一口氣,趕快找來臺燈,一面還不忘囑咐我:“上面病房剛剛收拾出來,你先湊合一下,有什么狀況就按鈴,還有你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讓你家人明天送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啊”。
晚上十一點半,我躺在了病床上,這原本是雙人間的隔離病房,現在似乎改成了單人間,剛剛消毒過的房間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兩個不銹鋼的床頭柜不規整地放在房屋中間,似乎是剛剛搬進來的一般,窗外的紫外線消毒燈發出黯淡的光,兩扇玻璃窗,一側有窗簾,一側沒有,房間里兩個日光燈管也是只有一個還在正常工作,一切都散發著一種臨時和緊張的味道,我的手心汗涔涔的,心臟的跳動很清晰,精神高度緊張。不一會兒,護士推著車停在門外,手消后才推門進來,確認我的姓名,然后給我掛水。這個時候,我看著我手上的吊針,一滴滴名叫“單磷酸阿糖腺苷”的5%葡萄糖注射液流進我的體內,除了左手發涼以外,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抽離感”涌上心頭,我似乎很麻木,窗外又響起救護車的鳴笛,擔架的落地聲和滾輪聲被放得很大,我無法形容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似乎我想了好多好多。我打開手機,鋪天蓋地也全部都是關于疫情的各種消息,有的很嚴重、有的讓人揪心、有的又很有力量,我不清楚我究竟應該去相信什么,隨著信息的不斷更新,我的心跳和呼吸也愈發清晰,然而我清楚地感覺到,在我之外,甚至我這個身體本身,似乎都漸漸脫離了我的控制,一切都淹沒在一片想象的汪洋里。兩瓶水掛完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雖然另一側沒有窗簾的窗戶光線很是刺眼,我幾乎是立刻就迷迷糊糊得睡著了。就在這樣迷迷糊糊的時候,護士又推門進來,往我的床頭卡上掛上了“空氣隔離和飛沫隔離”的牌子,送了我兩瓶免洗酒精消毒液,拿著采血針和五只小管子,說,“要求又嚴格了,還要再抽一點血去送檢”,這時似乎是兩點半的樣子,我“嗯”了一聲,連按壓止血的精力也沒有了,在一片碘伏和酒精的氣息里再一次昏睡過去……
三、恐慌蔓延和自我調整
23號清晨醒來,我整個脖子和額頭布滿了汗水,連忙確認體溫37.2,好像變好了一些,但是還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沒有睡好。突然,“全副武裝”的保潔人員推開了房門,更換垃圾桶、還給衛生間配了一把新拖把,我便詢問他們可不可以把一側的窗簾裝上,“我們不知道,這個你要去問醫生,我們只是打掃衛生的”。不一會兒,送餐的護士也來了,我問她這個事情,她說,“這一層樓好幾年都沒有用過了,這次臨時打掃出來的,過一會兒窗簾也要拆掉的,這個舊窗簾不符合消毒規范的,你趁熱把早點吃了,我待會兒給你一個暖水壺,一定要多喝熱水”。突然間,四五個醫生也一下涌進來了,他們耐心地詢問我的癥狀、我的體溫,透過聲音,我驚訝地發現昨晚的值班醫生竟然還在上班。我說,我不咳嗽,也還算是有力氣,吃飯也很好,就是嗓子很癢。醫生們小聲地交流了一下,說,“體溫剛剛量的是37.5,低燒,再繼續觀察觀察”,說著準備推門離開。我心里一陣驚恐,尋思著這難道是癥狀太輕還沒辦法判斷嗎?我就趕忙問了一句:“那可以確診嗎?可以做核酸檢測嗎”?醫生說,“那還要等疾控中心過來調查了解情況以后才能做決定,你目前情況還好”。又過了一會兒,爸爸打來電話,說東西送來了下去拿一下,隔著玻璃窗,我們短暫地交流了一下。“兒子,不要害怕,也不要擔心我們,我們什么都經歷過,要相信國家,相信醫生,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不會有事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點頭、點頭,再反復囑咐讓他們做好隔離觀察。
回到病房,一切又都是緊鑼密鼓的,護士又過來替我輸液,親人們都打來電話詢問我的狀況,反復強調我就是一般的感冒不會有事的,幾個知情的朋友也來詢問我的身體狀況,我一一答復,同時不斷地在手機上獲取最新的消息,但是只能感覺到情況越來越嚴重,矛盾越來越多,我把患者的基本癥狀和檢查結果看了又看,又比對著我的檢查報告,心情在拼命懷疑自己馬上就要原地去世和拼命暗示自己只是普通的傷風感冒之間來回的跳轉。逐漸地,我發現我所有的行為表面上都異常“鎮靜”,維持著平日習慣的生活原則,但是我內心的風暴從來沒有平息過,我搜集所有可以暗示我狀況的信息,反復想象各種可能的未來,又反復地回憶我留在武漢的最后幾天里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有沒有暴露在感染源面前的風險,我開始后悔買漢口站的車,后悔在漢口站吃KFC,開始后悔在車站里的良品鋪子買零食,開始后悔在車廂里因為很熱脫下了口罩睡了一覺,甚至開始后悔沒有重視元旦期間就收到的關于“不明肺炎”的消息……在病房里,一有功夫我就擠出消毒液反復搓洗雙手、搓洗手機和我接觸到的可以清洗的物品,我反復搜索著有關“治愈”和“死亡”的相關話題,和朋友聊天也在反復確認癥狀,吃飯的時候也反復拿起手機……終于,在一輪輪接連不斷的內耗中,我感受到了異常的困倦,下午躺在床上感覺渾身燥熱,背部不知道是因為長時間彎腰看手機還是生病而疼痛,每一次的呼吸都發燙,每一次的心跳聲都很清晰,漸漸的,我又陷入了昏睡當中。
再次醒來,第一感覺依舊是滿身的汗水,我艱難地扭動頭部,發現右下頜的淋巴結隱痛,我的神經系統又一次緊張地運轉起來,想著我過去所有的上呼吸道感染都伴隨著淋巴結腫大的癥狀,我反復暗示自己,是一般的感冒,然而燥熱的感覺和酸痛的背部又開始提示我不是這樣的……新一輪的瘋狂心理活動又開始了,一點點畏寒,一點點困倦、一點點不適,在我的過度關注下都被放大了許多倍,其他病房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也都是這樣,昨天抽血的手肘處也因為沒有及時按壓而發青酸痛起來,體溫顯示我已經燒了整整一天了,我第一次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體驗到什么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下午的病房很安靜,只有空氣凈化器的風扇聲,我看著已經被洗得發干起皮的雙手,開始發現我自身狀態的異常:似乎更多的恐懼來自于我漫無邊際的想象與臆測,來自于我接受到的過于爆炸的信息,來自于被隔離的個體和個體被隔離的感覺。但是我果真就那么無力嗎?
晚餐準時送到,是清爽的青椒藕片和鮮香的胡蘿卜燒肉,護士特別叮囑我,“一定要多喝水,多吃飯,多休息,吃好睡好喝好才能更快地恢復”。我掙扎著爬起來,覺得確實不應該再把精力耗費在過度關注其他的信息上面,我打開便簽,給自己定了一個體溫、癥狀記錄表,一個飲水提醒,制定了專門的閱讀手機信息的時間,然后我幾乎是把飯一筷子一筷子地塞進嘴里,雖然它們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但是我知道必須要把它們吃干凈,一滴湯都不能剩下。之后我又接了滿滿一壺開水,把水杯放在床頭,再一次昏睡過去。
恍惚之間,我聽到隔壁病房的患者和醫生大聲地爭吵了起來,應該又是快12點的時候了,似乎是患者覺得自己不想再住在隔離病房,因為明天就大年三十了,自己沒什么別的不舒服就想要盡快出院,但是醫生說特殊時期要按照規定來,不發熱三天才可以出院,這里還有七八個人都住著呢……兩邊就這樣僵持著,多次溝通無果后,醫生做出了讓步,那你出去也可以,但是你要簽個保證書,這個是你個人的選擇,和醫院無關……
四、回歸真實的、共同體的生活
24號我再次滿頭大汗地醒來,緊接著就是真切的饑餓感,爸媽早就在微信群里問我要不要吃餃子,要不要喝雞湯,都做好了中午給我送過來,他們還說已經在準備貼春聯,雖然今年的年夜飯不能一起吃,但是以后的年還有很多。返回家鄉的同學們也開始在群里分享近況,觀察自己的家鄉在疫情下的變化,記錄著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同時也不斷鼓勵我,幫助我消除顧慮。老師了解到情況以后也和我進行了很有建設性的交流,幫助我分析疫情下的恐慌心理,讓我在經歷和體驗當中學會找到一種平衡。網絡上的各種消息也開始有序起來,困難和希望都更加真切地展現出來,整個社會正在慢慢地被調動起來,暴露問題,解決問題……似乎隔離病房外的生活還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許許多多的人和我同時體驗著既類似又相異的真實,而一切并沒有我之前臆測的那么糟糕。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病房里的醫護人員全部配備了護目鏡、面罩、防護服、手套和鞋套等等裝備,我的床頭上也掛上了護理巡視記錄單,和新聞里報道的一樣,防護服里面本來就非常悶熱,還要用密封膠帶再纏起來,醫護人員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帶著手套工作也有諸多的不便。從排班的時間表來看,護理人員工作時長是八個小時,工作間隙他們只能靠著墻休息一小會兒,即使是這樣,他們也非常有耐心,不斷提醒我放松心情,注意飲水和休息。除夕夜,醫生們又都過來房間里問診,除了關懷以外,還強調了特殊時期希望我配合工作。
因而24號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自己身體漸漸康復、局勢漸漸明朗的情緒里,我還在微博上寫了一小段日記:“……這次疫情的擴大確實暴露了許多問題,但是我覺得在這樣的困難面前,首先還是應該團結起來,共迎時艱,做好自己能做的,擔起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社會責任。非典的時候我還在上幼兒園,汶川的時候我還在上小學,隔著電視屏幕,我們只有幼年的模糊記憶……但是這一次一切都是那么真實而有沖擊力。沖在一線的醫護人員和科研人員,報道即時信息的新聞工作者,遵守秩序的經營者和市民,積極配合治療的患者和家屬,當然還有我目前經歷的這一切……雖然有很多困難,雖然有一些令人發指和令人費解的人和事,但是生活歸根結底還是屬于自己的。生活需要通過這些鮮活豐富的事件來向我們展示某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某些讓人敬仰、讓人感動、讓人銘記的東西,也是為了這些,我們會盡我們之所能讓生病的事物恢復健康,讓我們的生活和我們生活的地方變得更好。”
至少在我的身上,無盡蔓延的惶恐最終并不僅僅是通過個體的理性和堅強而被遏制,惶恐最終消散在可以看得見、可以被心靈真切感受到的共同體生活里,來自于他人發自內心的關懷,來自于每一位勞動者恪盡職守的態度,來自于疫情面前每一位公民的互幫互助,而這些點點滴滴的生活中,都帶有一種令人動容的超越性。
五、新的成長與新的生活
斷斷續續低燒兩天后,我的體溫從25號開始恢復正常,在爸媽的外援支持下,單間病房里的生活也漸漸地變得規律起來,但即使我在如此狹小的生活范圍內,也能感受到生活逐漸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首先我發現輸液并沒有因為我的癥狀恢復而停止,并且從27號開始,我每天清晨都要被抽4小瓶血送檢,下午還要在隔離病房檢查肺部X光,醫生囑咐我樓下的大門已經上鎖,連續三天體溫在37度以下才可以復查出院,雖然從頭到尾我的肺部都顯示沒有任何問題,醫生確診的癥狀也是“上呼吸道感染”,但是抬頭還是寫著“新冠狀病毒肺炎留觀病例”,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得更加嚴格。同時,病房的空地上開始準備搭建活動板房,每天還會有身穿隔離服的工人進來給病房安裝熱水器,似乎醫院在為一場“持久戰”做準備。慢慢的,許多人都打電話來詢問和登記我的信息,有學校的、有衛生部門的、有社區的,詢問我的狀況,讓我注意保護自己也保護好身邊的人,今天社區的人還上門叮囑我們一家,出院后五天內都要匯報體溫,整個小區已經限制人員進入。家住農村的親戚也在微信群里發來視頻和消息,說哪些地方的路已經封閉,過年已經不給走親訪友、聚餐打牌。另一邊,我許許多多從武漢返鄉的老師同學們早已投入到各自的社會學觀察當中,雖然身處自我隔離的有限條件下,還在積極地了解家鄉的舉措,心系疫情下社會治理的新關切。
同時,有許許多多的問題也不斷地暴露出來,社會上開始出現少部分人對于武漢人甚至是湖北人的歧視,發生了對于返鄉過年的人過當的隔離和防衛,并且這些人的個人信息遭到了嚴重的泄露,同時,還繼續堅守在武漢市內的市民也做出了一定的犧牲,醫療物資的匱乏、正常交通出行生活起居受到影響,還有更多的心理健康問題暴露出來,很多人出現應激反應,產生恐慌。暴露問題,才能解決問題,疫情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全社會的共同關注和共同努力之下,照得清楚人性,照得清楚結構的困境。雖然現在的我幾乎還沒有能力去分析這樣復雜的社會現實,但是我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應該做些什么,生活還是在繼續。
正在寫下這篇文章的我,實際上也并沒有完全從恐慌和過度的敏感當中徹底地走出來,今天是我從武漢回家的第14天,如果之前的癥狀只是普通感冒的話,我已經過了潛伏期。然而家里人不經意的一聲咳嗽都牽絆著我的心,我自己的過度緊張也在不斷消耗著我的精力,小縣城傳來疑似病例的消息也無形之中加重了我的精神負擔……但是我需要學會去平衡,處境比我還要艱難的人還有許多許多,更加可敬的還有那些在疫區堅持戰斗的人們。我需要從被隔離的遭遇和緊張當中恢復過來,重新進入正常的學習生活,或許是我過去被保護得太好,過去經歷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穩和順,說一點都不害怕是假的,說一點都不緊張也是假的,生活永遠是五光十色、真實鮮活的,我們只能不斷地向著未來準備好自己的身體,勇敢地面對它。經歷過這樣一個沒齒難忘的庚子春節以后,我不光在逆境當中重新認識了自己,覺得自己雖然已經在讀研究生,但是依然非常稚嫩,需要進一步的磨礪和學習。同時,在我親身經歷的一系列事件當中,也加深了我對于生命、對于社會、對于家國的思考,雖然我現在不能很有體系地去講述我的見聞,但是這些真實的生命體驗和感動,將會一直伴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