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武漢病人
本報記者 宋文娟 王迎春張家振 伍月明 武漢、廣州、濟南報道
楊晨還在等通知。他在等待“十號令”帶給他以及他的家庭命運的轉機,他是一位“武漢病人”的家屬。
讓他有所期許的“十號令”,是2月2日發出的。按照“十號令”的要求,自通告發布之日起,對全市經發熱門診診斷有肺炎癥狀的發熱病人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人的密切接觸者,將由各區安排車輛分別送至區集中隔離觀察點。
在這之前,和很多武漢病人的家庭一樣,楊晨經歷了漫長得近乎煎熬的等待。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像他的家人一樣的疑似病患,因為不能確診,而被醫院告知采用居家隔離的方式進行隔離。病癥的反復與加劇,與武漢“封城”之后的交通管控相伴生,這些病患在尋找醫院收治的路上,經歷著奔波與煎熬。有些人,在這條路上,就已陰陽兩隔。
而九省通衢的大武漢,此刻也是一個病人。疫情籠罩之下,這座反復上演人生悲歡的城市,其基本城市功能的維系,與留在這座城市中的人們的命運高度關聯。需要治愈的,既是病患,也是武漢,以及與這座城市的命運維系在一起的那些城中的人們。
改觀和轉機正在越來越靠近。2月3日晚上,火神山醫院收治了第一批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人。火神山醫院的“兄弟”也即將于2月6日正式收治病人。盡管楊晨被社區醫院告知繼續等待,沒有關于入院治療床位的新消息,但沒人可以否認,解決“收治”難的問題,武漢正在和時間賽跑。
2月3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再次召開會議,在習近平總書記的主持下,這是約半個月內,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已經第二次開會研究部署加強疫情防控工作。會議指出,要針對這次疫情應對中暴露出來的短板和不足,健全國家應急管理體系,提高處理急難險重任務能力。
醫治武漢病人,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求解收治難
2月2日上午,經過9天日夜酣戰,火神山醫院正式完工并交付使用,可以提供1000張床位,軍隊抽調的1400名醫護人員已經到位,2月3日晚上,火神山醫院住進了第一批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人。2月3日下午,記者探訪已經掛牌的武漢火神山醫院,醫院內外分外緊張、忙碌,各班人馬正在火力全開準備收治第一批病人。
火神山醫院的“兄弟”雷神山醫院也即將于2月6日正式收治病人,可以提供1500張床位。而在火神山醫院完工交付使用的同一天,要求對所有疑似病患集中隔離的十號令發出。武漢疫情,轉機乍現。
在這之前,這座城市中的很多人和家庭,經歷了漫長的煎熬,與生死的考驗。
火神山醫院內一景攝影/本報記者宋文娟打120,排隊;打社區電話,排隊;找“武漢微鄰里”,這個平臺于1月25日癱瘓。
在“漫長”的等待中,武漢以家庭為單位的患者越來越多,有人熬到了有空床位的這一天,這時,他的家屬已經一個、兩個被感染,甚至全家被感染,還得繼續尋找床位。有人等到床位時,已成重癥,在大年初一于ICU病房去世。
2月2日上午,一位患者家屬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89歲的奶奶等不及,倒在醫院走廊等待的隊伍里,在大年初二離世,連去殯儀館也得排隊,遺體至今仍被停放在醫院的太平間。”
2月1日,躺在醫院發熱門診走廊里的病人 攝影/本報記者宋文娟刀女士為叔叔一家的遭遇傷心得已起不來床。好不容易她77歲的叔叔于1月31日住進了醫院,46歲的堂弟也病情病急,高燒不退,呼吸困難。“叔叔已經確診是新冠肺炎,堂弟于2月1日也被醫院確診,現在沒有床位可收呀。”
刀女士的叔叔家住武漢市白沙洲觀瀾小區,在武漢對新冠肺炎進行大面積、高頻次防控之前,他做了一個心臟支架手術。“估計是去醫院復診的過程中感染的。”刀女士回憶。1月23日,叔叔開始出現身體特別不適,24日去武昌醫院做CT與抽血檢查,發現雙肺已感染,病情危急,醫院開了入院證,然而沒有病床。
打120,排隊;打社區電話,排隊;找“武漢微鄰里”,這個平臺于1月25日癱瘓。此時照顧叔叔的是刀女士的堂弟,也就是患者的兒子,刀女士則幫助找病床、打電話以及向外界求助。
“我們狂打電話,社區還有120、市長熱線,1月31日,叔叔終于住進了武昌天佑醫院,可是我的堂弟在照顧我叔叔的過程中被感染了,連續幾天高燒,2月1日被醫院確診(指確診為新冠肺炎),現在到處找床位。”刀女士幾乎痛哭。
由于堂弟被感染,擔心兩位病人無人照顧,他的姐姐趕回照顧,現在他的姐姐本人也發燒了。“現在叔叔家,只有嬸嬸照顧他們,嬸嬸也是70多歲了,這一家人怎么辦哪?”刀女士已不想再講下去,希望哪里有空病房的醫院能早日救治他們。
他還在等待,但有的家庭,已經無法等待。
“爸爸和叔叔如今在奶奶的老房子里住著,隔離,他們還沒有發燒。”2月2日上午,小朱對記者說,奶奶的遺體如今仍停放在醫院的太平間,還沒有轉到殯儀館。殯儀館也在排隊。
大學三年級的小朱正在感冒。“家里還有些吃的,如果沒有發燒,我就暫時不跟爸爸說。”小朱的奶奶于1月26日,大年初二這一天去世,小朱不想讓爸爸再擔心自己。
小朱的奶奶89歲,因肺部感染呼吸嚴重困難,終于在1月24日等來社區安排的接送車送至醫院,還沒來得及確診,更沒有等到一張病床,她的奶奶就于26日在漢口醫院的走廊里去世了。
“爸爸和叔叔一直在照顧奶奶,爸爸65歲了,我也蠻擔心他。”數天前,小朱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她很害怕,因為母親早前已去世(與新冠肺炎無關),她非常擔心再失去親人。
“爸爸和叔叔如今在奶奶的老房子里住著,隔離,他們還沒有發燒。”2月2日,小朱對記者說。
小朱想出門買點感冒藥,可是她住的地方有點特殊,“我對面就是漢口火車站,旁邊800米是華南海鮮批發市場,這一塊是重災區,周圍沒有藥店開門”。
劉小煊則在家已經抗了8天,此時她每天只能清醒4個小時左右。“就是很累很累,想畫個畫緩解一下都不能,5分鐘就累著了,累了只好昏睡。”此時,她在武昌自己家中,爸爸正在武昌西區醫院住院,呼吸困難的癥狀緩解了一些;媽媽有好轉,在漢口娘家住處隔離,仍在咳嗽。一直在小煊身邊支撐這個家庭所有后勤工作的是她的老公,目前已開始低燒。
最初生病的是小煊的媽媽,她的父親在照顧的過程中開始咳嗽,一開始并不發燒,不過咳嗽轉為呼吸困難。
在做了CT、驗了血之后,她的父母均被醫院醫生口頭確診為新冠肺炎,并先后出現渾身無力、呼吸困難、無法行動。在如此情況下,小煊并沒有灰心,她做了一個分工,老公負責家庭消毒、飲食供應,她負責為父母去醫院就醫,如找醫院、掛號、排隊。為了減少父母暴露在醫院這個交叉感染環境的時間,小煊通常是自己排隊,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再把父親或母親接過來。
1月25日,小煊曾接受本報記者采訪,那時,雖然很難很累,但母親在他們全家的共同努力下,病情好轉,這讓小煊不失信心。“不僅得保證患者的營養,家屬也得注意吃飽,保持體力,這樣才能與病毒戰斗。”小煊對記者說。她同時還將一些護理心得在網絡上分享,以鼓勵更多患者與家屬們。
不過1月26日起,小煊身體出狀況,此后連續多日發燒,那時她依然在鼓勵自己,吃藥、吃飯,保持體力,一定能好起來,她也很糾結,不想去醫院,不想被交叉感染。2月2日,已經在家連續抗病的小煊,雖然仍在堅持吃藥,但明顯感覺肺部不舒服。“就是深呼吸很痛苦,但小呼吸沒問題。”她對記者說。
她正在為去看醫生準備身份證。“身份證在漢口娘家,媽媽沒辦法送過來,我老公也不能上去拿, 爸爸媽媽就是在那里生病的。”
對于朋友的建議,她也在嘗試,如中藥、如按摩一些穴位,但一些想法讓她不再堅持了。“我現在聽我老公的。”她說,“我生病,也許是在照顧父母的過程中被感染的,之前沒事,可能身體好是一方面原因,但有可能是因為病毒早已潛伏,沒有表現出來而已。我現在要提醒家屬們,在照顧患者的過程中不要因為身體暫時沒事而大意,哪怕做了必要的防護,該檢查還是盡早做個檢查。”她說,現在最想做的事不是吃藥不是找針,而是去醫院得到醫生的明確診斷。
和時間賽跑
疑似病患的集中隔離以及確診病患的收治,都將改變這些家庭的命運。
2月2日晚間,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召開專題調度會議,對確診、疑似、無法明確排除新型肺炎的發熱患者和確診患者的密切接觸者等四類人群強制實行集中隔離,通過征用一批民營醫院、酒店、體育館等場所有效控制傳染源。目前武漢已在此前基礎上再征用包括武漢民生耳鼻喉醫院等民營連鎖專科醫院在內的27家醫療機構,可提供床位2183張,用于收治首次檢測結果為陰性的疑似病例。2月3日晚,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視頻調度會透露,武漢國際會展中心等將改造成為3所“方艙醫院”,共計設立3400張床位。
2月3日下午1點,《中國經營報》記者聯系到此前求助的患者家屬楊晨詢問進展。楊晨告訴記者:“社區跟我提到過十號令,說是會根據病情嚴重程度進行相關的隔離診治,但是具體落實方面,只是叫我等待。”
武漢市硚口區的一位社區工作者告知記者,現在武漢這個局面主要是床位緊張帶來的,我們也沒有辦法,我們聽政府安排。
早在1月26日,楊晨聯系到本報記者,并告知爺爺和父親均是此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疑似患者,但想盡辦法均沒能住上院。“所屬的定點醫院告訴我們床位已滿,無法收治,讓我們聯系社區上報。然而,社區又讓我們直接去定點醫院就診。如此一來便成了死循環。”
楊晨告知記者:“由于家住在漢口硚口區,距離華南海鮮市場比較近。每年春節前,家人都會來到這里購買海鮮。今年爺爺也照例去買過海鮮,可能因此感染了這個病毒。”
楊晨提到,由于爺爺沒有辦法得到確診,而全家人也無法作為密切接觸者進行隔離。
武漢人田曉靈與楊晨有著一樣的處境。1月30日,田曉靈在社交平臺發起求助:“本人一直在上海,被攔在外邊,通過親戚才知道母親被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父親開始體力不支。他們年紀都五六十歲了,到現在還沒有得到有效救治。”
2月3日下午,記者聯系到田曉靈,她告知記者,母親還沒有順利住院得到治療。
他們還在等待。十號令,正在和時間賽跑。
解決醫護保障
在武漢病人當中,有一批“特殊”的病人,他們是醫生,在救治病患的過程中被傳染,在任何一次重大的公共衛生事件中,醫護人員的保障問題,都是最重要的環節。17年前的非典如此,現在的疫情仍是如此。
政府在尋求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其路徑無外乎兩條,合理安排醫護人員的工作強度,以及配屬足夠充分、符合標準的醫療和防護物資。
截至2月2日20時,共有57支醫療隊、6775名醫療隊員分配至武漢市27家定點醫療機構。
來自北京的、對口支援同濟醫院中法分院工作的王醫生對本報記者介紹:“新建病房一開張就源源不斷地有重病人入住,病人非常多,病人數就源源不斷地增長。” “我們一個班6小時,穿上防護服,在病房都不能吃飯喝水,需要穿戴紙尿褲來解決內急。穿戴紙尿褲也是為了方便離開醫院全身上下衣服能夠全部銷毀防止傳染。”王醫生說。 “結束工作后大家每個人的內襯衣服全都濕透了,為了防止感染病房里都不能開中央空調,武漢這邊也沒有暖氣,脫防護服后都特別冷,也沒有條件在醫院洗澡。我們為了減少感染風險,想一些土辦法如用垃圾袋和膠布自制鞋套。”王醫生稱。 但是,在這一切轉機乍現之前,仍然有不少醫護人員,在疫情診治、治療的過程中被感染。
田麗雯是武漢市中心醫院某病區隔離病房的護士長。其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一線很艱苦,大家都是拼著責任心在工作。病房主要是在收治疑似或者已經確診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患者。
田麗雯說:“我們醫院大批醫護倒了,我們現在是外科醫生和護士在治療呼吸內科疾病的病人。”
她介紹:“整個醫院現在非常飽和,我們的工作量也是飽和的,床位數也是飽和的。其實按照規范流程來說,周圍同事如果有確診的,我們有過密切接觸的醫務人員都要去隔離觀察14天,但是現在醫院缺少醫護人員,像我們這種沒有感染、發病的,做CT檢查目前還是好的,就沒有去隔離,還要堅守在一線。”
“醫院倒了一批護士,還有一批護士請假休息了。所以現在沒有辦法,到時候如果后續的支援力量來輪換,我們很可能就會一直堅持下去。”田麗雯告訴記者,大家最焦慮的其實就是這個問題,“我們臨床科室的護士每天都問我:護士長,什么時候有人可以來換班?”
“我們有四五個同事先后都已經感染、然后確診了,按道理來說,我們上個星期就應該隔離,但就目前的狀況,好像真的沒有人能夠來換他們,我們也都還得堅持上班。”田麗雯無奈地表示,“醫護人員如果出現了發燒等癥狀,我們也要拍肺部的CT,然后做核酸檢測,確診了的話,就需要住院隔離治療,我們院里的醫護人員住院治療現在都能夠保證。”
據了解,目前武漢市中心醫院已接管武漢市漢口醫院,從外科等科室緊急抽調了一些醫務人員去支援。
“現在病人量太大,外地的醫生護士團隊也來了,但還是遠遠不夠,病人都救治不過來。”據田麗雯介紹,現在醫生是4個小時換一班,護士人數不夠,要6個小時換班。“比如我是從上午8點到下午2點,這6個小時不吃不喝,不上廁所。”
對于接診病人的流程,田麗雯告訴記者,病人接診都是按照規范程序來接收和治療。
除普通病人來看發熱門診外,通常現在是所在的社區醫院先做篩選,然后發現有問題比如發燒嚴重的,按程序送到指定的發熱醫院門診,門診醫生會根據篩選標準確定是否收治,然后入院之后都會做核酸檢測。
對于門診量的變化,田麗雯表示,這個不好直觀對比。比如以前我們綜合醫院,所有的病種都有收治,但現在我們醫院的一些病區完全只收治疑似或確診的病人。“目前都還好,沒有什么特別的情況,就是防護物資大家每天都會很緊缺,醫院也在一直籌備,基本能滿足,至少每天上班都有,只是說有時候質量好一點,有時候質量差一點。”
武漢市金銀潭醫院作為武漢傳染病防治專業醫院,最早接收確診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一線醫護人員堅守的時間也最長,目前只收治確診病例。
武漢市金銀潭醫院一位不愿具名的護士告訴記者,重癥監護病房一個班8人,發了40件防護服。相關病例的收治入院和確診都是醫生安排,護士對具體情況不太清楚。“現在基本都是由患者所在社區居委會和社區醫院安排一些疑似患者轉診,但很多社區執行不到位。”
據武漢市金銀潭醫院一位受感染的護士家屬介紹,現在還沒有離開重癥監護室,說話也不太方便。在該家屬溝通下,該護士婉拒了采訪。
2月2日上午,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協和醫院第二批共6名被感染的醫護人員集中出院。據央視網報道,這6名被感染的醫護人員經過治療后,臨床癥狀得到有效控制,經專家組討論符合出院標準。
據了解,截至目前協和醫院15名被感染的醫務人員中已累計有9人治愈出院,尚有6人還在隔離治療。
記者輾轉聯系上了協和醫院尚在隔離治療的醫務人員劉翔。據其介紹,目前身體狀況都還好。“還在等著做最后一次核酸檢測,陰性就可以出院了。”對于具體治療過程等信息,該醫護人員表示:“有紀律不能接受采訪。”
1月25日,字節跳動宣布向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捐贈2億元人民幣,設立“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字節跳動醫務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為抗擊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而確診感染的一線醫務工作者提供資助。
《中國經營報》記者梳理發現,截止到2月2日,該基金共公布6批、57名受助者。確診感染的醫護人員中大多數來自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協和醫院、中南醫院等醫療單位。
其中,武漢協和醫院共有22名感染新冠肺炎的醫生和護士獲得資助,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有7名確診醫護人員獲資助,同濟醫院和中南醫院分別有6名確診醫護人員獲資助,武漢市漢陽醫院共有5名確診醫護人員獲資助。
攻堅醫療瓶頸?
“收治難”“醫患感染”的另一面,是疫情暴發以來,武漢醫療資源面臨的極限壓力。
2月1日,《中國經營報》記者探訪位于“同濟急救中心”一樓的發熱門診。門診大廳坐滿了前來輸液、吸氧的患者,咳嗽聲此起彼伏。由于安排不上床位,不少患者自帶折疊床,在過道接受吸氧治療。
這之后一天,火神山醫院完工,十號令發出,又過了一天,火神山醫院開始接收病人。這對于武漢而言,幾乎是以空間,換取時間。而在這之前,面對疫情,武漢市的醫療醫院早已達到極限。
“每天同濟醫院病人都很多,人流量很大。”一位正在同濟醫院就診的患者告訴記者。
“我們動員了所有的醫生都投入到一線來,除了內科醫生、傳染病醫生,包括外科醫生、麻醉科醫生也統統進行培訓,讓他們都投入到一線來。”同濟醫院院長王偉曾介紹。
盡管如此,仍難以滿足人滿為患的發熱門診需求。
“這里很容易交叉感染,目前我和母親在同濟醫院附近租房子住,每天去打點滴,打完了就回來。基本上打針的時候,我們也拿到外面打,不過醫院里排隊時間很長,排隊的時間也是我們在醫院待得最長的時間。”一位患者對記者說道。
楊晨一家也是被迫選擇在家自行隔離。早在1月26日,他告訴記者,家中并沒有隔離病人的環境。“兩個房間,兩個患者,五口人,你說我們怎么隔離?”
楊晨直言他的擔憂:“我們家里沒有隔離的環境,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傳染。我在家照顧患病的家人,還需要出去買菜,無形中就可能導致更多的人受到病毒的威脅。”
2月3日下午,楊晨再度接受記者采訪時,聲音有些無力:“我只知道,昨兒我和奶奶去醫院,已經診斷出肺部發炎。爺爺已經病危了,還沒能做上核酸檢測。”
身在上海的田曉靈則顯得更為不安,兩位老人自行隔離在家,無人照料。“由于兩位老人感染了病毒,家里也沒有私家車,自己給社區打了無數個電話,也沒法有車可以派送他們去做核酸檢測。”田曉靈提到,由于做核酸檢測的人比較多,還需要排隊,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就算我打120將他們送往醫院,那他們怎么回來?定點醫院都滿了,哪里還有床位?”
“基本的程序是先掛號、測體溫、測血氧濃度、記錄個人信息,然后叫到號后,找主診醫生看,醫生開藥或開檢查單后,會開一個單子,去藥房取藥或去做檢查。開藥后配藥也要再排一個隊取藥,配完藥后再找負責打針的護士輸液。”一位患者告訴本報記者。
多位在同濟醫院工作的醫生告訴記者,不少醫生感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就是在發熱門診感染上的。
擔心萬一自己感染傳染給家人,也是出于工作方便的考慮,該院發熱門診醫生下班后即集中住宿在醫院對面的城市快捷酒店。
“我們幾乎每個人都有暴露,但大家還是迎面而上。”一位腫瘤科醫生告訴記者。
武漢同濟醫院發熱門診內一景 攝影/本報記者宋文娟出現這一問題的原因何在?
一位頭部三甲醫院神經外科醫生認為:“首先是床位,合規床位遠遠不夠;其次是物資,消耗遠大于供應。”對于檢測試劑盒,武漢市四醫院一位醫生透露,其所在的醫院只要住院,基本都會做核酸檢測,病人要兩次咽拭子陰性才能出院。但也有醫生反映,其身邊的人想做核酸檢測都很難。
“想測很難,不一定是試劑盒不夠。也可能是沒那么多醫生去做,忙不過來,或者沒那么多機器空間。甚至不一定是沒那么多人手,也有可能是沒有那么多防護服,所以沒有全副武裝的人手,也不能讓這些人去裸奔。問題應該是一環扣一環。”北京協和醫院一位資深急診科醫生認為。
“檢測了要住院,收納能力有限,能住院了才能檢測,檢測也要走流程。我們一線很苦惱,陷入死循環。”
不過也有醫生認為對于輕中癥患者,是不是一定要確診是冠狀病毒感染,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它的主要問題并不是要抗病毒,而是對癥處理,而這個癥狀要看它的輕、中、重。如果癥狀非常輕,就是隔離、多喝水,適當地用上抗病毒、抗感染的藥物,保持睡眠、加強營養。這個病毒最容易侵犯肺部的黏膜細胞。
“目前住院治療主要是對癥治療為主,讓病人度過危險期,保持各個功能的穩定,缺氧的吸氧,有感染的加一些感染藥、抗病毒藥,電解質不全補一些電解質,丙球蛋白支持療法,還可以用一些抗艾滋病的藥如克力芝,不過這個藥目前臨床上數量還遠不夠。”另一位副主任醫生也持相似觀點。
“這個病是否難治取決于病人的基礎狀況,年輕人能扛就扛過來;老人繼發,抗感染能力差一些;很少有小孩生這種病的。”一位在某三甲醫院工作的醫生告訴記者,其目前在隔離狀態,近日其有個同事咳嗽,去拍了個CT,肺部有病毒樣改變,而他作為曾密切接觸這個同事的醫生也需要隔離。
“一旦CT顯示是病毒肺炎,基本上95%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醫生們帶毒的話就比較容易傳染同事,畢竟不是完全隔離。”該醫生說。
不過其同事并沒有去做核酸檢測。一方面是因為其同事目前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做試劑盒了。另一方面,這位患病的醫生擔心做核酸檢測有造成交叉感染的風險。
目前,發熱門診是采集口咽拭子做流感及新冠RT-PCR的。“取材的人也是高危人群,可能有傳染性,搞不好取材的時候還會交叉感染。”前述醫生告訴記者。
“武漢要求做核酸檢測的人特別多,可能試劑盒供應不過來。即使是我們醫生自身做核酸檢測,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得通過科室領導層層審批才能做。另外,這個病比較邪性,即使好了之后還會交叉感染。所謂的好了,就是達到一個平衡。一旦這個病毒再起來,可能又來一遍。”該醫生稱。
武漢協和醫院發熱門診內一景 攝影/本報記者宋文娟這個武漢的冬天,時間和歷史,會給出答案。
(文中采訪對象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