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婆拿著銀子置辦酒菜去了,房里只留下西門慶、潘金蓮兩人,西門慶目不轉睛的看著金蓮,金蓮一面做針線,一面偷眼看看西門慶。
不多時,王婆買回了酒肉肥鵝,細巧果子等,用盤碟盛了,擺放桌上,看著金蓮說道:“娘子收拾針線,吃一杯酒。”金蓮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不必了。”
金蓮坐到桌邊,西門慶拿起酒盞說道:“干娘和娘子,滿飲此杯!”金蓮道:“奴家量淺,吃不得。”王婆卻道:“老身知道娘子洪飲,且請隨便吃幾盞兒!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王婆燙酒去了,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多少?”金蓮低頭答道:“二十五歲。王婆回到座位,不住的夸獎金蓮:“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家幾個娘子,卻沒有像這娘子,諸子百家,琴棋詩文,這表人物,這般風流的。
西門慶與王婆興致正濃,王婆道:“正好吃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再買一瓶來吃如何?”西門慶見茄袋內還有三四兩散銀,都送與王婆,說道:“拿去,要時只顧來取。”
王婆謝了起身,斜眼金蓮,酒肉穿腸,已是春心哄動,便道:“有勞娘子陪大官人坐一坐,老身買酒,去去就回。”說著,出去把門拽上,上了鎖,到路邊坐著去了。
屋內又剩下西門慶、潘金蓮,兩個相對而坐,西門慶問了金蓮姓氏,說道:“咱清河縣姓武的只有三寸丁武大,敢是娘子一家的嗎?”金蓮紅著臉答道:“便是奴的丈夫。
西門慶一陣無語,假意失聲道屈,過了一會兒,推說天熱,脫下外邊的綠紗褶子,要金蓮給他放到身后炕上,金蓮咬著袖口,并不去接。西門慶便繞過桌子,將衣服搭到炕上,并故意將一只箸拂落在地,也是姻緣巧合,這箸正落在金蓮裙下,金蓮低頭恰好看見,笑道:“這是你的箸。
西門慶聽了,蹲下身去,不去拾箸,卻在金蓮繡花鞋上一捏,金蓮笑將起來說道:“怎的羅唣(zao音造,吵鬧,尋事)我要叫起來哩!西門慶雙膝跪下,說道:“娘子可憐小人!”說著,又去摸她的褲子,金蓮叉開手道:“你這廝纏人,我要大耳刮子打你呢!”西門慶道:“娘子打死小人,也得個好處。
西門慶不由分說,便將金蓮抱到炕上。他們馬上脫衣解帶,共枕同歡······
潘金蓮初與張大戶勾搭,后與武大郎成親,一個老邁,一個殘缺,哪比西門慶風月久慣,本事高強。幾番纏綿,便已是渾身酥軟,汗沁香腮,鶯聲連連,星眼朦朧。
二人一番云雨,筋疲力盡,正欲各整衣襟,忽見王婆進來,大驚小怪道:“你兩個做的好事!”西門慶和潘金蓮都吃了一驚。王婆對金蓮道:“我請你做衣服,沒讓你偷漢子,你家武大知道,要連累我,不如我對他說去。”說完,回身便走,金蓮慌忙扯住她裙子,紅著臉,低頭賠禮。
王婆便道:“既然這樣,就要依我一件事,今日為始,瞞著武大,每日休要讓大官人失望,隨叫隨到,若一日不來,我便對武大說。”逼問之下,金蓮低頭說道:“來便是了。”王婆又對西門慶道:“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說,這好事你做完了,所許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負心,我也對武大說。”西門慶道:“干娘放心,并不失信。
王婆又恐二人口說無憑,要互換信物才行,西門慶便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頭簪來,插在金蓮髻上,金蓮卻不肯出,被王婆扯著袖子,掏出一條杭州縐汗巾,遞與西門慶。
三人又吃了幾杯酒,看看天色已晚,金蓮起身離去,剩下王婆問西門慶道:“這雌兒風月如何?”西門慶道:“虧了干娘,妙不可言!”王婆表功邀賞,西門慶極力應諾。
王婆道:“眼望旌捷旗,耳聽好消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門才討挽哥郎錢。”西門慶一面笑著,看街上無人,便帶上眼紗去了。
次日,西門慶又來討茶吃,從袖中取出一錠十兩銀子,遞與王婆,婆子見了雪花銀子,一連道了兩個萬福。
接著,王婆又去找金蓮,武大尚在,便推說借瓢,向金蓮暗打手勢,金蓮知西門慶到,攛掇武大吃飯,去做生意。武大剛走,金蓮一身艷麗,來到王家,西門慶見了,摟在懷中。
一遞一口與她吃酒,親熱香吻,那婆子只是往來端菜篩(shai音曬,燙酒或斟酒)酒,哪管得這等閑事。西門慶與潘金蓮卿卿我我,如膠似漆,舌入口中,手入腰下。二人是不管東西南北,只顧云雨快樂···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到半月,西門慶與潘金蓮之間的風流韻事就傳遍街坊鄰居,只瞞著武大一人。縣里有個小的,因在鄆城生養,取名鄆哥,靠賣些鮮果品生活,也常得西門慶施與盤纏,
這日,提著一籃雪梨,繞街尋覓西門慶,卻遇一熟知,搭起話來。熟知人道:“西門慶勾上賣炊餅武大的老婆,常到王婆茶坊去,此時定在那里,你小孩子家,只管撞進去不妨。”鄆哥別了那人,奔紫石街王婆茶坊來。
鄆哥見王婆正在纏線,說道:“干娘,我找大官人,賺三五十錢養活老爹。”王婆道:“哪個大官人?也要有個姓名。”鄆哥道:“就是西門大官人。鄆哥急了,說道:“干娘別獨吃,也把汁水與我呷一口,免得我說出來讓賣炊餅的哥哥發作。”王婆罵道:“黑嘴小猢猻,別在老娘面前放屁!”鄆哥哪管這些,只往里闖。
王婆大怒,揪住鄆哥就是兩個栗暴(彎曲手指打頭頂),直打到街上,把雪梨籃兒也丟了出去,籃中雪梨滾了滿地。
鄆哥打那婆子不過,一邊拾著地上的雪梨,一邊手指王婆罵道:“老刁婆子,甭著急,我定然糟蹋了你這門面,讓你賺不成錢!”隨后,提著雪梨籃兒去尋武大去了。
轉了兩條街,尋見武大,說道:“幾時不見你,怎吃的肥了?”武大道:“我只這等摸樣,有甚肥的?”鄆哥道:“人道你屋里有麥麩。”武大答:“我不養鵝鴨,哪來麥麩?”鄆哥又道:“不偷漢子,是漢子偷!”武大聽出話里有音,追問端詳,鄆哥接著道:“你做個東道,我吃三杯,說與你聽。”武大道:“你會吃酒?跟我來!
兩人尋個酒館兒,買了酒肉,拿幾個炊餅吃著,武大又問細情。
鄆哥便將西門慶與武大娘子在王婆茶坊勾搭,自己去尋西門慶賣梨賺錢,被王婆打出的前后經過說了。
鄆哥道:“那婆子見有人來,把人藏了,西門慶打你這般二十個,捉奸不成,反吃他一頓拳腳,再告你一狀,末了搭上性命。”武大道:“兄弟說的是,我卻怎能出得這口氣?”
鄆哥又道:“今日回去,不要發作,明日少做些炊餅,我在巷口等你,若西門慶去時,我倆再去,我先氣那老狗,她必來打我,我攔住那婆子,你便奔入房里去捉如何?金蓮時常刁難武大,近日自知理虧,才有收斂,傍晚見武大歸來,說道:“大哥,買盞酒吃?”武大道:“方才在外吃過了。”
當夜,武大只和平日一般,金蓮并無察覺。
第二日,武大、鄆哥見面,打探那對兒男女又到一起,便來到王婆門前,鄆哥先自提著籃子進到茶坊,罵道:“老豬狗,昨日為何打我?婆子跳起來喝道:“老娘與你無干,為何又來罵我?”揪住鄆哥便打,鄆哥一頭撞向婆子懷中,死死頂在壁上,武大乘機跨入茶坊,婆子動彈不得,驚慌呼叫。
西門慶、潘金蓮正在房里茍合,躲藏不迭,金蓮奔來頂門,西門慶鉆入桌下。武大推門不動,在外喊叫,“做的好事!”金蓮慌作一團,口口聲聲責怪西門慶。西門慶在桌下聽了這話,爬將起來,撥開房門,武大正待揪他,早被他飛起一腳,踢翻在地,武大矮小,正中心窩,頓時昏死過去。
鄆哥一看不好,撇下王婆撒腿就跑,西門慶也不理會,揚長而去,左右鄰居見了,都知那西門慶了得,誰敢來管?
王婆見那武大,已是口吐鮮血,面色灰暗,便叫金蓮出來,舀瓢涼水,潑在面上,救得蘇醒,左右攙扶,從后門送到家中樓上,放到床上睡了。武大一病五日不起,不見湯水,不得醫治,金蓮怕事情破露,不許迎兒接近,每日只顧濃妝艷抹,出門廝混,武大又氣又餓,腹痛難挨,陣陣發昏。
這日,武大叫金蓮道:“我死不妨,我兄弟武二早晚歸來,怎肯干休?你若可憐我,服侍我病好,他歸來時,我都不提。”金蓮聽了,也不答話,心里卻在打鼓。
金蓮過到王家,將武大言語對王婆和西門慶學了,西門慶得知武大兄弟就是那打虎的英雄,就象掉進冷水盆里一樣,叫起苦來。
王婆道:“大官人若短做夫妻,今日便散,武大好后,賠個不是:若長做夫妻,便用砒霜把這矮子結果了,燒個干凈,武二歸來,也不知曉。西門慶去不多時,拿來一包砒霜,王婆將其交與金蓮,叫她如此這般結果了武大,金蓮道:“奴家手軟,臨時安排不得尸首。婆子道:“這個容易,你那邊敲墻壁,我來幫你。
金蓮回家,在武大床邊裝哭,說道:“我被那西門慶蒙騙,使你被踢,我討得一付好藥,能夠醫你。”武大道:“你救我活,前事勾消,武二回來,也不提起。”
金蓮將藥給武大看了,武大道:“好也,半夜調來我吃。”金蓮道:“你放心睡,我自服侍你。”到了天黑,金蓮將藥煮好,摻入砒霜,摘下頭上銀簪調勻,扶起武大便灌。
武大道:“這藥好難吃!”金蓮道:“只要醫得病好,管甚么難吃!”就勢一灌,都倒進喉嚨去了。武大吃進這藥,腹痛難忍,金蓮卻扯過兩條被子把他蓋住,說道:“太醫吩咐,叫我與你發汗,才好的快。”武大喘息不得,毒性發作,腸胃崩斷,氣絕身亡。
金蓮揭起被來,見武大咬牙切齒,七竅流血,嚇得跳下床來,敲那墻壁。王婆進來,見金蓮已渾身酥軟,便卷起衣袖,先用抹布將武大尸首擦凈。再與金蓮一起抬到樓下,尋扇舊門停了,金蓮便開始有聲無淚的干嚎起來。
次早五更,西門慶來見了,取出銀子教王婆買棺材發送,金蓮過來對西門慶道:“武大已死,我只靠你做主,你若負心,怎的說?”西門慶道:“我若負心,武大一般!
王婆道:“如今最要緊的是天明前就要入殮,休被仵作看出破綻。”西門慶道:“這不妨事,我自吩咐他,他不敢違我言語。到了天明,王婆買來棺材冥器,香燭紙扎之類,在武大靈前點起一盞隨身燈,安排停當,專等西門慶請來仵作驗尸入殮,起靈發送,郊外焚燒。
鄰居街坊都來看望,金蓮虛掩粉臉佯裝悲泣:“我夫害了心病,一日日加重,不幸昨日三更死了,苦煞奴也!”眾鄰知道,死的不明,勸過幾句,各自散去。
西門慶在紫石街口迎見何久,拉著去酒館吃酒,何九心中疑慮:“西門慶從來不曾請我吃酒,今日這酒必有蹊蹺!找個酒館坐下,西門慶從袖中摸出一錠雪花銀子,放到面前說道:“老久休嫌微薄,明日另有酬謝。”何久道:“小人不曾效力,如何敢受大官人銀兩,若有吩咐,定當盡力!”
何久自來懼怕西門慶是把持官府的人,推讓不過,只得收了銀子,心里盤計:“武二歸來,倒也是個見證。”臨別,西門慶再次叮囑;“老久記心,勿要他人知道!”何久別了西門慶,來到武大家,王婆已等的心里發火,問道:“等多時了,陰陽已來了半日,老久如何這時才來?”何久道:“有些小事,絆住了腳,來遲一步。”
這時,只見金蓮一身素淡,白布裹髻,從房里出來,故作哭泣,何久勸道:“娘子莫過煩惱,大郎已是歸天去了。”看眼金蓮,暗想:“原來武大討得這等老婆,難怪命短!”何久走到靈前,看過尸首,面目全非,五官猙獰,知是中惡。
忙張羅眾人,七手八腳,將武大裝入棺材,用長命釘釘住棺蓋。
第三日五更發送,眾伙計扛著棺材,幾個街鄰相送,金蓮披麻戴孝,一路哭哭啼啼。來到郊外,一把火燒個干干凈凈,一應都是西門慶出錢安置。
金蓮回到家中,樓上設個靈堂,上寫:“亡夫武大之靈” ,靈前點一盞琉璃燈,整日卻和西門慶縱橫取樂,不似武大在時,只是偷雞盜狗之歡。
日月如梭,二人廝混兩月余,正值端午,西門慶岳廟上香回來,先來見王婆道:“今日上廟,記掛著看看六姐。”王婆道:“她娘在這兒,怕還沒走,我去看看,回大官人。”金蓮正陪潘媽吃酒,見婆子來,讓道:“干娘陪俺娘吃一盞兒,明日養個好娃娃,常言道:小花不結老花結。”婆子道:“老身哪里還養得出來,看你女兒傷我,說我是老花子。
王婆對潘媽媽說:“你這姑娘,百伶百俐,不知哪個有福氣的才受得起她。”潘媽媽道:“全靠干娘做媒。”婆子陪著飲了幾杯,怕西門慶等的急,丟個顏色給金蓮,告辭回去。
金蓮會意,攛掇娘走,從后門將西門慶接到房中,怨道:“負心的賊,又續上哪個心甜的了?把奴冷在一邊。”西門慶道:“這幾日忙事兒,今往廟上去,替你置些首飾衣物。
西門慶說著,一件件遞與金蓮,金蓮歡喜收下,二人臉兒相貼,腿兒相壓,并肩一處吃酒,西門慶見壁上掛著一面琵琶,便讓金蓮彈給她聽。
金蓮依在西門慶懷中,輕舒玉筍,低聲吟唱:“冠兒不戴懶梳妝,金釵斜插烏云上,身著薄紗半件衣,也是西施俏摸樣。
一曲終了,西門慶摟過金蓮粉頸,親著愛著,夸道:“娘子竟有這般聰明,在勾欄(宋元時稱游樂場所或妓院)三街兩院也難找這手好彈唱!聽了這話,西門慶竟脫下金蓮一只繡花鞋兒,擎在手中,放入一盞酒鞋內吃耍,興至極處,顛鸞倒鳳,似水如魚······
又過一日,西門慶回到家中,在鋪子里與主管家傅銘傅二叔算賬,忽見賣翠花的薛二嫂掀開簾子,向他點頭兒。正是:“倚門相送劉郎去,煙水桃花去路迷”。
欲知后事,請看下集《說娶孟玉樓》。